《万里海疆》南柯九段

3、秘密囚徒

　　一百二十天的深海航行后，蛟龙号终于缓缓驶入南海某处的秘密军事基地。当潜艇停靠完毕，舱门打开时，Wendy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

　　基地深藏在山体内部，是一个庞大的地下设施。金属通道延伸向四面八方，随处可见忙碌的军人和技术人员。空气中有淡淡的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与潜艇上几乎一模一样。

　　“欢迎来到龙穴基地，”郑楠对Wendy说，语气中听不出是介绍还是警告，“在你停留期间，活动范围将限制在C区生活层。请不要尝试进入工作区或任何未经许可的区域。”

　　Wendy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不再随波晃动的踏实感：“我能联系外界吗？至少让我告诉家人我还活着。”

　　郑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这不在许可范围内。请跟我来，为你安排了住处。”

　　他们穿过数道需要身份验证的安全门，最终来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宿舍区的区域。这里的装饰比潜艇上稍微人性化一些，墙壁被漆成浅蓝色，偶尔还能看到一些风景画。

　　“这是你的房间，”郑楠打开一扇门，“每日三餐会有人送来，基地图书馆和健身房在走廊尽头，你可以使用，但会有警卫陪同。”

　　Wendy走进房间——简洁的单人宿舍，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以及一个小小的卫生间。没有窗户，只有模拟自然光照的顶灯。

　　“我成了囚犯。”她轻声说，不是提问而是陈述。

　　郑楠沉默片刻：“你是被保护的重要证人。基地指挥官稍后会向你简要说明情况。”

　　门在身后关上，Wendy独自站在房间中央。四个月的潜艇生活后，这个小小的宿舍本该感觉宽敞，却依然让她感到窒息。

　　——

　　接下来的几天，Wendy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让基地指挥官多么头痛。她像一个活体的安全漏洞，知道国家最高军事机密，却又不是系统内人员。

　　偶尔被允许在有限区域活动时，她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好奇，警惕，甚至有些敌意。没有人与她交谈，即使是陪同的警卫也始终保持沉默。

　　第三周，基地指挥官周将军终于召见了她。

　　办公室宽敞而简朴，墙上挂着海域地图和各种荣誉勋章。周将军年约五十，眼神锐利如鹰。

　　“请坐，王女士，”他示意Wendy坐下，用的是她证件上的中文姓氏，“我相信郑指挥官已经向你解释过基本情况。”

　　“他告诉我不能再回归正常生活，”Wendy直言不讳，“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连通知家人我还活着都不被允许。我可以签署任何保密协议。”

　　周将军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这不是保密协议的问题。你接触的信息和装备，如果被外界知晓，将严重危害国家安全。你的‘复活’会引发无数问题，而我们必须确保零风险。”

　　“所以我就永远消失？”Wendy感到一阵绝望，“这公平吗？”

　　“公平不是我们考虑的首要因素，”将军冷静地回答，“国家利益才是。不过，我们正在研究一个长期安置方案。可能是在内陆某处的封闭社区，有其他类似情况的人员。”

　　Wendy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不确定：“但？”

　　将军微微皱眉：“但你的情况特殊。大多数‘保护性监禁’对象是科学家或技术人员，他们至少能为系统做贡献。而你...”

　　“而我只是个意外的闯入者，毫无用处却知道得太多。”Wendy替他说完。

　　谈话没有结果。Wendy被送回宿舍，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个无人想要却又无法处置的麻烦。

　　——

　　转机出现在一个半月后。那天清晨，刺耳的警报突然响彻基地。

　　Wendy被两名军人迅速带往安全区域。透过匆匆关闭的安全门缝隙，她看到技术人员正在紧急销毁文件，军人们全副武装跑向战备位置。

　　“发生了什么？”她问警卫，但得不到回答。

　　几小时后，警报解除，郑楠来到她的房间，表情比往常更加严肃。

　　“基地安全可能遭到威胁，”他简短解释，“一支国际科考队意外接近了我们的外围区域，虽然尚未发现入口，但我们必须假设最坏情况。”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所有非核心人员需要转移，”郑楠说，“包括你。”

　　Wendy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你们要送我走？”

　　郑楠的下一句话却将这希望彻底击碎：“不。蛟龙号需要立即出海执行紧急任务，而你将被再次带上潜艇。”

　　“什么？不！”Wendy后退一步，“我不能回去！四个月在那种铁罐子里已经让我快要发疯了！”

　　“这是命令，”郑楠的声音不容反驳，“基地可能需要完全封闭，不能留你在这里。蛟龙号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对你和对我们都是。”

　　“对你来说，我只是个需要被藏起来的麻烦，不是吗？”Wendy苦涩地说。

　　郑楠没有否认：“一小时内准备好。只能带最必要的物品。”

　　——

　　重回潜艇的感觉比Wendy想象的还要糟糕。每一个熟悉的机械声响，每一处狭小的空间，都提醒着她又被关回了这个移动的铁笼。

　　船员们对她的回归显得并不惊讶，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她无意中听到两个船员的低语：

　　“......就知道会这样，外来者根本不适合留在基地......” “......指挥官还得为她分心，这不公平......”

　　Wendy意识到，在船员眼中，她不仅是个麻烦，还是个可能危及任务安全的负担。

　　潜艇缓缓驶离基地，再次潜入深海。Wendy站在熟悉的医务室里，感觉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就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郑楠来找她时，她正盯着墙壁发呆。 “这次任务预计六十天，”他说，“之后我们会尝试另一个解决方案。”

　　“还有什么方案？”Wendy不带希望地问，“另一个更隐秘的监狱？或者干脆......”

　　她没说完，但两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

　　郑楠出乎意料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一直在争取更好的解决方案。但需要时间，以及...证明你并非负担而是资产。”

　　“资产？”Wendy苦笑，“我能做什么？为你们的潜艇设计内饰吗？”

　　“或许可以，”郑楠认真地说，“你有独特的视角。上次危机中你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留下一个数据板，里面是潜艇内部布局和一些设计问题：“看看这个，就当打发时间。有任何想法可以告诉我。”

　　Wendy起初抗拒这个“任务”，但深海中的时间实在漫长得难以打发。最终她还是开始研究那些设计图，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提出改进意见——不仅仅是美学上的，还包括人机工程学和空间利用效率。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确实能提供一些新的视角。一些船员甚至开始非正式地征求她对改善生活区舒适度的建议。

　　然而，某个深夜，当潜艇再次下潜到极限深度时，Wendy突然清晰地意识到：无论她提供多少有用建议，无论她变得多么“有价值”，她知道的机密实在太多了，永远不可能被允许回归正常生活。

　　站在潜望镜前（郑楠破例允许她偶尔使用），看着外面永恒的黑暗，Wendy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永远无法靠岸的人。深海是她的监狱，而这艘潜艇，将是伴随她余生的牢笼。

　　唯一的问题是，这座移动监狱的指挥官，是否也会成为她的狱卒——或者，在无尽深海中，可能成为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