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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鹦儿8 ...

  •   拜别陆弈棠,陆歧领着石竹一路回冬院。

      屋内坐定时,石竹为陆歧奉上一盏茶。

      茶杯在茶碟上发出止不住的“咔嗒”声。

      陆歧沿着那盏茶往上看——

      是石竹在发抖。

      陆歧攥住石竹手腕,替她稳住:“你不是一向胆子大得很,抖什么?”

      石竹不知道。

      她此刻脑子里很乱。

      自来冬院,发生了很多事:

      和云屏斗;因为侍奉不周被罚;被陆歧身上的伤吓到,产生离开的心思;为了离开,去六公子院中芷柔那儿寻求帮助,作为交换,说出了陆歧身上的伤;又因为做了这样的亏心之事,心下难安,夜夜难眠。

      她变成了一个自己都陌生的人。

      可是现在,陆歧却突然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向芷柔告密的事。

      这时,石竹完全没了该有的情绪。她既不感激陆歧在太太面前替自己遮掩告密之事;也不愤怒陆歧如此玩弄自己。

      她只觉得恐怖。

      深渊无尽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一直幽幽盯着她。

      不做声,看她恣意疯狂,看她苦苦挣扎。

      而陆歧,就是那双深渊中的眼睛。

      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想,陆歧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她只觉得可怕,觉得震撼。

      这么多年,石竹一直生活在闻府,知道今天,她才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对人心,有了一点模糊的体会。

      或许自己之前活得太浅薄了。

      性子一向张扬火爆的她,生出了一丝敬畏之心。

      石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陆歧却接过茶,也不管她心中怎么想,只告诉她一句:“我还欠你一个完整的解释。”

      解释来得很快。

      第二天傍晚,闻朔回来了。

      陆歧特意让人叫来了石竹,在一旁侍候。

      闻朔进了屋。

      他已经听说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他看向在窗边榻上习字的、颇有些人畜无害的那个人。

      现在他看明白了。

      这幅样子,只是她用来迷惑别人的。

      连他都骗了。

      “出去。”

      闻朔有很多话要同陆歧说,看到石竹杵在一边,张嘴就要赶人。

      “等等。很多事情都是石竹做的,先留下她来听一听吧。”

      陆歧嘴里说着石竹,眼睛却直直看向闻朔,颇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哦?终于不装了吗?

      闻朔侧身在同侧榻上坐下。

      他的脸上,是危险的表情。

      手轻轻的,抚上陆歧的侧脸,漫不经心地蹭着,流连着。

      突然用力,一把捏住了陆歧的脸颊:

      “是我看轻你了。不止孤注一掷的勇气,你还有心计,能凭你一人之力,在这府中安然留下。”

      闻朔就着这个姿势,将陆歧拉得离自己更近些:

      “这些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陆歧没有丝毫犹豫:“从一开始。”

      “石竹、六弟院中的侍妾、陆弈棠,这些都在你的谋划之中?”

      “石竹没什么城府,确是我选定做饵的。其它的,我什么都没做。”

      闻朔被她气笑了:“这时候,就别谦虚了。”

      陆歧却很理所当然:“六公子院中的芷柔,是她自己往我跟前凑的。至于棠小姐,她为人热情,请她顺势在太太面前为我铺垫几句,她是很乐意的。”

      牙尖嘴利。

      闻朔捏着陆歧脸颊的手,用力了些。

      明明是她自己,利用府中的勾心斗角,和几句真假不辨的话,让太太相信,自己带回她,真的是别有打算。

      到了她口中,倒像是别人热心肠,争着要帮她一样。

      闻朔目光逡巡,一脸玩味地看着陆歧。

      手上的力道,却又渐渐松了几分。

      “我之前跟你说过,如果府中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大可以让松风找我。为何却不让我回来?”

      陆歧明明脸还被别人捏在手里,倒还有心思反问:

      “您以为,凭一句‘少爷留我自有用处’,我就可以在闻府留下来吗?”

      等闻朔几乎要被她这幅嚣张模样惹毛了,陆歧才接着道:

      “当然不是。真正让太太愿意留我的,是太太和少爷的母子之情。”

      “太太爱子至深,我不将少爷牵扯进纷争里,太太自然领我的情。”

      “至于您留我别有打算这个说法,不过是顺势给太太一个台阶罢了,这样事情说起来好听些。”

      陆歧这才真正地抬头,微眯着眼睛,直视闻朔:

      “这是所有我能走的路中,被留下的机会最大的办法。”

      “若我真的利用松风请少爷回来,那才死路。”

      “且不说少爷回来,是否真的愿意为了我和太太母子相争,力保我。”

      “就算少爷真的愿意,因为我而让分离多年的母子再次不和,太太怕不是会生啖我肉。这样即使我留下了,日后在闻府,又还有什么安生日子可言呢?”

      闻朔和陆歧两人离得极近。

      他幼时因为修炼,害了眼睛。平日开仙瞳视物,目力与常人无异,只瞳仁隐隐可见一圈金光。

      此时,金瞳沉沉,看着陆歧,眸中分辨不出情绪。

      陆歧却丝毫不怵,一双黑眸,同样静静地看着他。

      闻朔便绷不住冷面了,脸上竟显出一点笑意。

      他承认,她说得不错。

      “既然你不用我回,也能自己解决这件事,那不去找松风即可。为什么还要让石竹去带这么一句话,不是多此一举吗?”

      陆歧当下狡黠一笑:“怎么会呢?我要的就是太太听到这句话,好让太太知道,我宁可自己被逐出府,也不愿生分了这份母子之情半分。”

      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闻朔松开了捏着陆歧脸颊的手。

      陆歧的脸上留了指印,被捏得有些红了。

      闻朔又轻轻地拂过,替她揉。

      “这么做,不会显得虚伪吗?”

      “虚伪?在少爷和太太的关系之间,鹦儿自问做到了问心无愧。我既全了这份情,又用这份情帮了自己,不好吗?”

      闻朔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愉悦起来。

      可陆歧脸上的指痕,却一时消不下去。

      他瞧着碍眼。

      只能凑近了,用唇怜惜摩挲。

      陆歧有些痒。

      她没躲。

      闻朔旁若无人,陆歧还记得一旁的石竹。

      只是石竹此刻,已经分不出心思震惊眼前的进展了。

      她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话中,整个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陆歧:“石竹,你回去吧。”

      石竹呆呆地抬头看了陆歧一眼,听话地退下了。

      陆歧看着石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闻朔这时,却不许她把心思再分给别人。

      他一手稳住陆歧的后脑勺,以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姿势把控住她,细细地看。

      这,就是他那日想救的人。

      勇敢。

      决绝。

      看着看着,闻朔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想留下?”

      “因为闻府很好。”

      “是吗?”这个理由已经说服不了现在的闻朔,“你想求一个安稳之地,可你又这么聪敏,那你完全可以选一个恰当的时机,向母亲和盘托出一切。她不是心硬之人,哪怕是为了保全闻府和我的名声,也会妥善安置你的。你能想到这点,可是你还是绕了一大圈,为了留在闻府,对吗?”

      陆歧没有回答。

      她攥紧手,指甲陷入肉中。

      “春风楼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啊。”

      但这些都不重要。

      闻朔不在乎。

      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陆歧。

      想用力蹭她的脸,想发狠地抵着她的额头。

      他甚至开始有些不满意,觉得陆歧不够专心。

      他想咬她,想看她更多神情。

      厮闹半晌,闻朔才轻轻把头搭在陆歧肩上,呼吸着她的气息,说出了之前想说的话:

      “鹦儿,你不要总是乖乖地笑,不要怕得罪谁。你是一只雌虎,有我在,你就不用装乖当猫咪。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陆歧坐起来,转过头去,似是专注似是出神地看了闻朔半晌。

      最后靠在了闻朔怀里。

      她试着卸去自己的力量,靠在闻朔的胸膛上,轻轻抱住他。

      宽广,坚实,温暖。

      是她想象中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想沉沦。

      陆歧有些困了,好想睡上一觉。

      闻朔身上的热气熏得她有些发晕。

      陆歧觉得自己眼皮沉沉的,挣扎了几息,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中。

      闻朔只觉陆歧小小温软的一个,静静伏在自己怀里,心中顿时升起无限怜爱之情,忍不住抬手想摸摸她。

      可却在搭上陆歧的那一刻,突地缩回了来。

      陆歧身上一片滚烫。

      她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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