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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事事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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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朱掌柜一早就来敲门,说带来了东家的回信儿。
余照火有些吃惊:“这么快?”
朱掌柜没特意解释,只将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他。展开看看,是说浩气盟奸细一事刚有眉目,让他们先在万芳斋等消息。
余照火觉得有些奇怪。
这上面竟然只字未提宁师道。张啸尘只是模糊说了些事情走向,没有具体说到任何一个人,仿佛这回信儿是给“所有人”准备的,张啸尘不在乎来要这回信的究竟是谁。
可能是宁师道,可能是任何人。
得等宁师道醒了问一问。
余照火不动声色地折好信纸,和朱掌柜大致说了上面的内容,问他要不要看看。
朱掌柜连连摆手:“东家说让在这等,就在这住下呗。我这没啥东西防着人,不用看、不用看。”
余照火本也没想给他,就势将信纸收了起来。
随后的早午两餐都是万芳斋做好送来的,余照火每一样东西都一一验看过,没有任何迷药毒虫之类,看来这地方虽然可疑,但还不至于害人。
宁师道傍晚时才醒。
蛊毒依然活跃,但比以往好上一些,加上余照火又不管不顾地按昨天的样子如法炮制了一回,再起针时,他开口已经气息平稳很多。
“照火……”
“你劝不动我。”余照火笑道,仗着宁师道现在目不能视,大大咧咧地抹去了自己嘴角的血迹:“张啸尘的回信,我读给你听?”
宁师道轻轻应了一声。
“对了。”余照火拿出信来、又放下:“六年前,你的蛊毒是怎么治的?我又看过临行前师父给的药方,感觉没有一味相关。看来师父和几位师叔伯都不知道这件事?”
“……肖苍不催动它,就算相安无事。”
余照火双目微睁:“所以是……没人治?”
“那时候你的眼睛也……”他反复回忆着昨天听到的话:“可你也没有回华山,又没有来花谷,那段时间你在哪?”
“……”宁师道眼前仅剩空洞虚无的黑暗,其实倒省去他面对余照火时所需的“决心”,让他能坦荡荡剖出那些日子:“当时看不见,我不记得了。”
“你……”余照火忽然想起在镇上那天,他去叫老齐起来,宁师道明明只是站在身后,却在看到老齐睁眼的瞬间就知道——“他忘了”。
所以宁师道是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已经忘了那段日子的呢?是在视野逐渐恢复光影轮廓的过程里?还是在日后刀光剑影中的某一刻?
余照火暗自调理着胸腔中翻涌的血气,拍拍宁师道身上的被面,换了话题:“我来读信。”
纸上的内容,先前他自己看时,就心有疑虑,如今读给宁师道听,自然也把思虑一并告知,奇怪的是,宁师道听完竟然没有回应。
他着意等了一会儿,将信纸收了起来:“宁师道?你怎么想,张啸尘可疑吗?”
“……有一些。但与虎谋皮太冒险了,他应该不会这样做。”宁师道语速很慢,是在回忆驿站发生的事:“其实——”
因为肖苍一直在催动蛊毒试探他,所以那一晚的前因后果现在想起来已经零碎不堪,所幸才过去不久,勉强也能串得起来。
“你说张啸尘让肖苍等在那条路上?”余照火大惊:“万芳斋也是他的地盘,要不要先想办法离开?”
宁师道头颈微动:“我还是觉得他另有所图。如果仅仅想杀我,他大可以直接将我的行踪告诉肖苍,不必在见到肖苍时用假消息骗他。而且……我们在长安,还见到了周礼和江怀,他们出城往南,是浩气盟的方向。”
“……”他说的确实也有道理,但在这个道理之上,余照火又想不出张啸尘的真是目的。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肖苍当时的意思是张啸尘身上也留下了他的蛊毒。”宁师道说。
但仍旧全无头绪。
余照火想不出所以然,但不耽误他依然怀疑张啸尘:“除了这里,你还知道哪里能便宜打听浩气盟的动向吗?他把我们放在这里干等着,又给一封语意模糊的信来,我怀疑回信是他提前准备的。你不是也说肖苍手上也有一个他的信物吗?万一他们也来这找张啸尘……我不信他。今天时候不早,明天我出去看看……”
他忽地一顿,停住不说了。
哪怕这里真是个狼窝,他也已经闷头闷脑地闯进来了,如今老齐痴痴傻傻,宁师道蛊毒缠身双目失明,他根本没有出去的机会。
“……你放心就好。”宁师道轻轻说:“张啸尘的谋划如今还没见个结果,就算他真的有心杀我,也不会是现在——”
“不行,不可能。”余照火斩钉截铁地说道,话音未落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对不起,我……”
“没关系。”宁师道笑了笑:“我知道了。”
余照火哑然。
他真的觉得自己应该独自待着静一静,怎么最近说话总是心急火燎的。
“你……”他有些生硬地重新开了个头:“他们应该快送晚饭过来了,要等等吗?还是你再休息一会儿?”
“还不饿。”宁师道轻声回答,苍白的手掌在褥面上摸索:“……我的剑。”
余照火慌忙把他的剑拿过来放到手边:“在这里,昨夜我放到床尾去了,抱歉。”
宁师道摸到冰凉的剑柄,独属于兵器的质感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更舒缓了点,听到余照火的话,又浅淡地笑笑:“没关系。我只是习惯了放它在身边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余照火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一时间想不到还能拣点什么来说。
“那位万芳斋的联络人……现在能过来吗?”
“能吧……就是这儿的朱掌柜,我去问问看?”
“嗯。”宁师道回答:“我有些事想问。”
天色擦黑,万芳斋临街的那面又亮起灯,暖黄色在地面铺开,空中悬浮着一些晶亮的灰尘。
朱掌柜长在前堂招呼生意,见余照火在小门那里晃过,便也跟出来。
“现在有空吗?宁师道有话想说。”
朱掌柜眉眼一抬:“请。”
院中不比前堂明亮,在月亮升起之前,依旧只能借点窗中的光,明暗窗格显得那些无人使用的器具和材料箱子更加可疑。
朱掌柜这回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疑虑,光是自己步履匆匆地走向宁师道的卧房,敲了敲门:“宁道长?”
余照火为他推开了门,引他到里间。见宁师道不知何时自己坐了起来:“这位是万芳斋的朱掌柜。”
“嗯。”宁师道点头:“照火。”
余照火心领神会:“你们聊,我去看看老齐。”
直到关门声响起、屋内再没有第三人的声息,朱掌柜才开口:“看来张城主的信,宁道长已经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