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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新仇旧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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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风堡,西山客房。
余照火认得这些地方,他在这待了十年,连据点里的狗洞都清清楚楚。
“这里原来是肖苍的地盘。”他随手在身边的石栏上摸了一把:“他原先惯常鼓捣些毒药蛊虫,你们用之前都查过了?”
“随队的大夫有查过。”叶星堂走在前面带路:“景楼认识一位五仙教蛊师,他走之前,也曾把那位蛊师朋友请来帮忙。”
五仙教……那的确是高手。余照火心知这是全无自己担心的必要,不过苗疆也太远了,叶景楼居然还认识那里的朋友。
“他朋友还挺多的。”
“景楼吗?他去过很多地方。”叶星堂若有所思地点头:“而且为人坦荡,性格也好,又稳健持重、温和心细,我要是刚认识他,也会想和他成为朋友吧。”
“看上去你比他小几岁。”余照火说:“你们是同门,认识很久了吗?”
“从小就认识啦。”叶星堂笑笑:“我还小的时候,景楼也还没有出门闯荡,他替大师兄带教我们习剑的功课。”
原来这样。
余照火无声地点了点头,一时间找不到下一个可用来闲聊的话题——事实上他“投奔”恶人谷之后,就鲜少遇上这种需要一些礼节性闲谈的场合,他几乎快忘了怎么才算正常了。
“就在前面了。”
叶星堂说道。在一处依山而建的回廊拐角处停住脚步:“前辈,这件事的原委始末,我虽然尚不清楚,但毕竟事关浩气盟声名众望,眼下我暂代此处据点主事,不知能否……”
“哦。你和我一起进去听就是。”余照火明白了他的意思,寻思着这小孩年纪不大考虑不少,难怪能跟着叶景楼过来凛风堡。
“那人说些什么、或是要给我看什么,你尽可以跟着一起。”余照火继续说道:“前尘事,梦中身,早已无力影响当下。况且宁师道孑孑生平,未做恶事,料想应是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还有人借他的名字胡说八道。”
……未做恶事么……叶星堂看起来有些犹疑:可是这些日子他自己也探听过一些风声,似乎……江湖流传并不是这样。
余照火已经闷头要走,错身而过时忽觉叶星堂站定在此是还有话说,正要询问,脑海中瞬息思量,已然明台开朗。
他神色森森地笑了一声:“你最好回头问问武王城张啸尘,我究竟为了什么才留在恶人谷十二年。那样他就会忽然想起,如今那个原因已经没了——然后好心地提醒你们,要离我远点。”
言语藏刀,尾调几分讥讽凶狠:“叶小公子,你既然知道原委尚不清楚,这番怀疑可是有些失礼了。”
叶星堂脸上藏不住事也是老毛病,连忙道歉:“抱歉,前辈。我并非……”
“我不在乎你们都在想什么。”余照火说道:“能挡刀枪剑戟,难防口诛笔伐,这是我当年就认清的道理。旁人背地里如何思索议论,我自是无法从天而降,但若过会儿昆仑剑派那人也是操着一手这些年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在我面前信口雌黄——叶小公子,你需得当心,我会杀了他。”
“……”
叶星堂忽地想起,眼前这位“朋友”,在此前潜伏恶人谷的那十二年里,也曾闯下“鬼医”赫赫凶名。
那么这十二年里……他一直都是“清白”的吗?
行至此处山廊最后一间,叶星堂上前敲响了门。
门开了,余照火压了下眉头:“昆仑剑派就让你一个小孩自己来?”
叶星堂正要给他介绍,被这句话挡了一下,屋里的人已经迈出门来给余照火拜礼:“晚辈昆仑剑派靖寒江。”
“余照火。”他只简单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所属,而且仍然很在意这小孩居然是自己来的:“你自己过来么?”
虽然昆仑剑派下到凛风堡好像也没有多远,但这中间毕竟要经过一个通往恶人谷的山口——这小孩看起来连十五岁都没有,胆子倒是不小。
靖寒江很乖巧地点了下头:“是我自己来。”
他回头看向叶星堂,叶星堂这才想起自己这东道主的职责,向他重新介绍了余照火:“这位是宁道长故友,你这里有什么消息,尽管和他说就好。”
“好,谢谢叶大哥。”靖寒江又点头,再和余照火对上时,便开门见山:“前辈,宁道长尸身在我派峰底玄冰中。”
“……”
这毫无铺垫的信息仿佛给了余照火一记重击,很久没有应答。
“……寒江。”叶星堂轻轻拍着靖寒江的肩膀:“来龙去脉。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好的。”靖寒江利落地答应下来,回过头,又是那双稚嫩的眼睛:“师父与宁道长有旧。十二年前,宁道长受歹人戕害,尸身高挂于凛风堡山路下战旗,第二日中夜,师父将尸身背回剑派住所,当晚藏于峰底玄冰,再未开启。”
“此举乃是一人为之,惶恐牵连同门师承,故多年来,惭持缄默。近日惊闻贵盟操持凛风堡、把守山口之喜讯,故遣晚辈前来。”
……原来那时候真的不在凛风堡了,所以他才翻遍凛风堡都找不到。
至于山路下的战旗……余照火当年不知道这个细节,可能是因为第二天尸身被偷走的时候消息还没能传出来;也可能是张啸尘知道,但没告诉他。
——余照火惊觉自己听到靖寒江说这些事时,心中的感受竟然还没有当初在洛阳看到那五个字的时候强烈。
……是他麻木了吗?
叶星堂将腰上的重剑卸在一边,蹲下来抬头看着靖寒江:“寒江,十二年前你多大?怎么知道这些的?”
靖寒江缓缓摇头:“十二年前,没有我。这些,是师父教我这样说。我没落下,都说完了。”
叶星堂追问:“你师父是谁?”
“……”
靖寒江又摇头:“师父说如果有人问,不要告诉你们他的名字。他一生碌碌营营,空怀剑艺,非但身无侠骨,处世亦畏首畏尾、苟且偷安,此事他藏匿多年未有动作,难能承谢,愧于通名。”
“……这些也都是你师父教你的?”叶星堂听他一嘴的弯弯绕绕,明白那弦外之音是不想让昆仑剑派因为这件事和浩气盟扯上额外的关系。
他们已经独立峰上数百年之久,许久不问江湖世事,眼下和任何一方势力产生牵扯,往后都有可能是祸患。
还真是个谨慎的人啊……
“一生?”余照火忽然问:“你师父现在人在哪?”
叶星堂一惊,一时没想通这话的用意——也像是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才有这心头一跳。
“师父离世了。”靖寒江说:“他差遣我下山,第二日一早我去辞行时,长老们说师父离世了。所以我辞别长老们下山来。”
叶星堂发现自己觉察不到这小孩身上的一点悲痛,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当天就下来找我们了?为什么?”
靖寒江清澈的眼睛里显露出一丝不解:“因为是师父差我过来。”
叶星堂:“这……”
“而且师父说,你们要跟我一起过去才行。”靖寒江没意识到自己打断了叶星堂将出未出的半个音节:“师父将去那里的方法和路线教了我,但命令我,要你们和我一起去,我不能先告诉任何人。”
余照火问:“为什么?峰底是剑派禁地?”
靖寒江的目光转到他身上:“不是。只是练剑的地方。”
“但是宁道长尸身上,有毒。”
“他们在尸身上下毒和蛊虫。师父说,是为了害那些要来抢走宁道长的人。”
“他的这里。”靖寒江扒开自己的衣领,指着两道锁骨中间的那块皮肤:“师父这里有一道伤口,虫子从这里爬进他的心。”
“所以那个下蛊的人死后,师父也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