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破[花羊BL]》小旋风铁匠铺

46、兵以诈立

　　……这小子看上去比之前稳当不少。夏功年心想，自然也不至还在马背上端坐：“叶公子，又见面了。”
　　叶星堂无言地笑了笑，转身时与林征对过眼神，抬手往斜上方做引：“将军，议事堂请。”
　　林征自然是一同上去，唯独余照火，正要跟上时被他拦下：“前辈留步。”
　　“……”余照火少见地压了压眉头。虽说他的确比叶星堂大上一些，但这声“前辈”也是委实不至于。
　　夏功年和林征已经走出去几步了，此刻正一前一后地驻足等他。
　　人多口杂，叶星堂上前一步贴到余照火身边：“昆仑剑派的人在等。”
　　余照火刹那打了个冷战。
　　那人是在等他，去认宁师道的尸身。
　　“……请。”叶星堂将余照火往另一个方向带，看样子是完全不准备插手议事堂这边的事——天策府军事，外人在场的确不宜。况且他早和林征说过，若需浩气盟支持配合，随时可讲。
　　“昆仑剑派来人了？”夏功年低头问林征。直到余照火被带着拐进另一条路、身影再看不见，他才又和林征往上走：“我昨晚才联系你，布置这么快？”
　　“人家就没走。”林征在一边回答：“昆仑剑派自从找上门来说这件事，就一直在叶星堂那。这事我们不好打听，我没细问，但叶星堂说他们素来不愿与人交恶，派来的人看上去也没有危险，我由他了。”
　　“嗯。”夏功年肯定她的做法：“也算浩气盟家事，我们不该插手。”
　　林征得了夸奖，颇为得意的哼哼两声：“师父，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也还行吧？”
　　“师父长师父短的。”夏功年斜她一眼：“……做得很好。”
　　没想到林征完全不在乎后半句，只听了前边就苦起脸：“别吧师父，我当初就怀疑你要赶我走吧？你看现在我叫一声都不答应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夏功年被她气笑，抬手指了指议事堂，问：“柳炀和林鸢都在？”
　　“柳大哥在。”林征说道：“鸢姐今晚主持轮防值岗，出去巡查，得过一会儿。”
　　夏功年脚步一顿：“就柳炀在？”
　　“啊……嗯。”林征犹豫又为难的点了点头：“要不……我先给你找个地方歇一会儿？等鸢姐回来？”
　　夏功年：“……”
　　“反正柳大哥自从知道了你今天回来……就看起来火气挺大的。”林征挠头：“到时候你们俩又吵起来，鸢姐不在，我也不敢插嘴啊……”
　　“……放心，轮不到你呢。”
　　眼看要到议事堂门口，夏功年一副破罐破摔的丧气神情，将背上银枪往林征怀里一塞：“等着。”
　　这正经还有几步路呢。林征低头看看手里的长枪，没再往前跟，横抱着自己和师父的两杆枪往路边一蹲。
　　“将军干啥去了？”边上一个站岗的兵士问：“柳副将自己在里头呢，你不找鸢姐回来，他俩不得吵架啊？”
　　“嗐，他们俩以前不就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林征完全没动地方：“柳大哥那暴脾气，谁劝得住。这回就算鸢姐在这儿他也得把气撒了再说——咱们还是就听着吧。”
　　对面另一个兵士又问：“鸢姐都拦不住？这得是多大的事儿。”
　　林征蹲在那抬起眼睛：“不就去年来之前……”
　　“啊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站岗呢。”林征身子一拧，怀里横着的枪杆正好敲到兵士腿甲上：“说什么闲话。”
　　——议事堂里恰在此刻传出一阵杯盘碎裂声，堂外几人霎时噤若寒蝉，不再言语。
　　那里正传出激烈的争吵。林征默默挪远了一些，不是很想把他们争吵的内容都听得一清二楚。

　　凛风堡，议事堂。
　　桌上的沙盘茶盏眼下摔得一地狼藉。遍是碎片，原本在那的烛灯也掉了下来，火焰栽倒在地上的茶水里兀地熄灭了，留下一缕歪斜上升的烛烟。
　　柳炀怒气冲天地提着夏功年衣领把人贯到堂柱上：“夏功年！你我同岁入营、结拜兄弟！眼前十七年情谊，这么大的事，当初你半个字都不跟我说？！”
　　“你也知道是大事！”夏功年被他这一撞震得脑袋嗡嗡响，却还不忘回嘴吵架：“全天下人都知道，演下去谁还会信！”
　　“你少跟我扯什么全天下人！这事连林鸢都不知道！你谁都不说！”
　　柳炀被他激得怒火更盛，手下力度更大、几乎就要贴着柱子把夏功年拎起来：
　　“所有人！你一点线索也没留下！身边这么多人为什么偏要自己去？要不是林征……”
　　“柳炀！他伤还没好呢你疯了？”
　　——议事堂大门豁然洞开，是刚刚出去巡查的林鸢回来。她在门口碰见等在外面的林征，又听见里面的争吵，赶紧冲进来拉架：“放开！”
　　“……”柳炀力气极大，双手青筋暴突。林鸢扯了两下发现扯不动，几乎是吼了：“柳炀！放开！”
　　“……”
　　他一直盯着夏功年，但在那张脸上看不见神情半分松动。林鸢又扯他的手：“柳炀！”
　　“……要不是林征故意受伤拖住我，我当时差点杀了你。”
　　柳炀顶着林鸢的视线咬牙切齿地说完了话，终于松手了，留下夏功年被林鸢扶在手里一阵急喘。
　　“现在……还不是差点杀了我……”
　　“夏功年！你少说几句！”林鸢虽然没撤手，但扶着他言语里也没好气儿：“这事儿没人向着你！消停了就给我去边上歇着！”
　　“咳……鸢姐，别呀……”夏功年晃着身子往后一靠：“你都不向着我，我怎么吵得过他？”
　　林鸢瞪他一眼：“吵来吵去哪次没听你的？”
　　“为什么让我带队？”柳炀忽然问。心里火气压不下去，听起来一字一顿的：“你应当知道我从来不知轻重。”
　　夏功年终于收起那张看得人着急上火的笑脸，神色淡淡：“你都说了，眼前十七年情谊，就是了解你，才让你带队。”
　　柳炀眼中钢铁一般的怒意猝然崩裂出一丝疑惑：“……什么？”
　　“所有人……所有人里只有你，在接到我叛逃的消息之后会毫不犹豫、不遗余力的用尽手段杀我。”
　　“你！”
　　“柳炀！”林鸢又一声喝住柳炀：“你消停之前就给我站那！军令如山！你真想上来打他一顿才解气是不是？”
　　“……”夏功年看看两边，忽然适时地笑了一声。既然提到了军令如山，他得给今天这顿争吵找个台阶：“柳炀，我们以前倒是也三番五次的吵架，但这次……你真觉得我非得现在和你打一架、才让你解气？”
　　他在示弱。气氛缓和了不少。
　　因为柳炀果然中了这个“圈套”。他僵持着和夏功年对峙数息，最终还是颓然泄出气力，一身沉重铠甲几乎是砸在椅子上，身子弯下去、双手抱着头：“……半年哪……整整半年我都没有任何消息。你这个计划……我以为你真的鬼迷心窍昏头庸脑、接到命令之后我是真的想杀了你，那次围杀之前已经有过好几次，我差点都要得手了……”
　　“说什么得手不得手的，我让林征看着呢。”夏功年打断了他的懊悔：“不然你那天罗地网，我怎么可能次次都跑得掉……我、留着后手呢。都是过去的事……别担心了。”
　　“你还说那后手？”
　　林鸢回手给夏功年拖来一把椅子，自己站到一边也加入了这场“争斗”：“整整半年！你留下的后手只有一个偶尔才能去通风报信的林征是不是？枫华谷围杀的时候，你的后手在哪？如果不是林征被你打伤之后在我面前演出破绽，我不在那，营里其他人谁能拦得住他？”
　　夏功年：“我——”
　　“我差点杀了你。”柳炀突兀地长叹一声。怒火退去，他从无数次涨落归来的懊悔后怕中抬起头：“夏功年，你让我险些亲手杀了你。”
　　夏功年：“……”
　　架也吵了，气也消了，他再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他当然知道柳炀和林鸢不是真的在怪罪他。重责当前，军令如山，这里没人不明白这点道理，而那个计划，也就只是一个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不会有任何特殊的含义。
　　但手段是手段，人是人。
　　议事堂里沉默许久，又是林鸢这个拉架一万年的人打破沉默：“林征那小姑娘，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她才那么点年纪，整件事你只告诉她一个人？”
　　“她听话。”夏功年回答：“年纪小，信我信得有些盲目。”
　　“你——”林鸢一时没想到得体的词说他，徒劳地短叹一声：“你倒是胆子大。这事过去万一有个阴差阳错，那小徒弟还不悔死。”
　　夏功年听了，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没有后话。
　　这个计划里，他只能大胆，也只能相信唯有毫不知情的柳炀才会拼尽全力、把戏演得真。否则，他断不可能“叛逃”出营短短半年就取得凛风堡的信任。
　　半晌。柳炀问：“你的计划现在结束了。为什么上次回洛阳的时候也不让我跟着？把我和林鸢留在这？”
　　这次他情绪好了不少，已经近乎平和，但夏功年眉眼一抬，不想好好回答：“你认真问？”
　　“……”柳炀心里有答案。
　　“你给我好好说话。”林鸢在旁敲打他：“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恶人谷反扑的山口，也不能单留林征一个人在这，但是我们俩带走一个都不成？攻下据点那个晚上，你伤成那个样子看得我魂都吓飞，还非要撑着回洛阳。你们走之后那些天，直到听见你安然抵达的消息，他才算睡了半个安稳觉。”
　　“……”刚刚大吵一架，柳炀自觉有些不适宜：“林鸢。”
　　“干什么？认识十几二十年，闹这个别扭？”林鸢神气了得地回过头：“你刚刚把他贯在墙上那个劲头呢？力气还挺大，我不冲进来你都要把他拎在手里甩出去了。”
　　“……”
　　“……”
　　夏功年没忍住，短促地咳了几声，尚未痊愈的伤情成功地使场面更加微妙了些。
　　“别有下次……将军。”柳炀站了起来，语气沉沉，声音沙哑：“至少下次别交给我。”
　　下次？
　　夏功年沉默地和他对视，末了笑出一句：“行。下次我换个人。”

　　“谁要你这苦差事。”林鸢插科打诨地接上话，转身去门口喊人：“吵完了说正事吧。你路途劳累，早点休息——林征？进来吧，将军有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