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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奇策连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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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噼噼啪啪地烧了半宿,只余青烟时,东方已现鳞白。身上的新伤尚未痊愈,旧伤亦被寒凉侵扰,自从上路,夏功年醒来时就常常要先一步接受痛觉、才能绵延收回意识,虽然已经习惯,但少不得有些不舒坦。
今晨,昆仑山脚寒气刺骨,他清醒得快了些,迷蒙间恰巧抓到身侧一闪而过的芙蓉印记:“……照火?”
“嗯?”余照火收起判官笔,红穗子贴着他腰间晃:“今天醒的怪早,醒了就走吧。”
夏功年撑着树干站起来,活动着僵硬的关节:“你给我疗伤?”
余照火应得坦荡:“不然?这趟是为我来,你身上掉了根头发都和我有关,真让你出个三长两短,等叶景楼来了,我还有脸见他?”
“……谢了。”夏功年是自己要跟着来,自然不会心安理得承他的情:“路上劳累,辛苦你了。”
余照火正收拾昨夜那个火堆的余烬:“客气。”
“不过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非得晚上?”夏功年问出心中疑惑:“前几天晚上,你也这么做了吧?”
“……”余照火弄了些土盖在灰烬上,又踩了几下,闻言抬头看着夏功年:“白天赶路,你有时间?还是我有时间?”
夏功年:“……”
行伍多年,他这一张嘴其实少有吃亏的时候,只是余照火毕竟比他大上几岁,叫一声“大哥”也不为过,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
而且……他直觉余照火方才那一息停顿,是在为那些不合常理的行为找借口。
他和叶景楼、他们所有人都只知道余照火此前为浩气盟潜伏凛风堡十年,而这十年日夜,除了余照火自己,谁也不知详细。
或许……深夜施为,在旁人不可见的暗处援手,只是他这十年里,养成的一个难改的习惯。
不足为外人道。
夏功年再没接话,沉默地上了马,余照火很快将那块地方收拾停当,也跟了上来,不过俱是无言,都只是闷头赶路。
原本是说若是今日脚程快,则夜半可至凛风堡、明日才能去到昆仑剑派,因此他们中途也没歇息——不过眼下才到昆仑山口长乐坊,余照火远远就看到那里似乎站了许多人。
风一起,掀起山路上一阵雪烟,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清楚。又向前行进一段路,他才借由长乐坊路边的火把看清:那是一队天策军。
余照火心头一惊,勒住马回身等夏功年跟上来:“你没让他们保密?”
“谁?”夏功年勒停在他身侧,甫一抬眼,了然道:“哦,林征啊。她来了。”
虽然尚且有些距离,但也足够他认出徒弟了。夏功年只这样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就再度敕马向前,才动了一步又被余照火拉住:“你来的事情……你非但不让她隐瞒,还许她大张旗鼓来接?”
“瞒?瞒得了谁?”夏功年握着缰绳,天寒地冻,坐下马匹有些不安地原地刨着蹄子:“我一个大活人都杵在这了,有什么好保密的。”
“……”余照火见他望着凛风堡的方向,忽然明白了这一遭列队相迎的用意。
“什么时候想到的?”他问夏功年:“你在洛阳看见林征那封信的时候就打算好了?”
夏功年:“……”
妄言军机,罪重可斩。
虽然夏功年不会真的要斩他,但他自己也该明白,这份沉默已经是夏功年给出的信号。
他换了个问题:“这些……你给叶景楼的信上也说了?”
回应他的先是一阵熟悉的沉默、随后是马蹄踏过薄雪冻土的声响。夏功年先他一步走到前面去了,留下一句:“……我来不及。”
“你……”
来不及……所以是在洛阳出发之后?那时候给叶景楼的信已经由王大可带往武王城,他手边确实也没有合适的方式将此事告知……可是这一路上披星戴月,他竟然还有空和林征布置这些?
而且——
余照火神思稍滞,旋即豁然清明。
而且他和夏功年一路上基本没有分开过,他没道理会错过夏功年的动作——除了昨夜。
昨夜夏功年去拾薪点火的那一会儿。
怪不得昨晚他七七八八盘算安排了好一通。
双方临近,林征和队伍前头的几位纷纷跃下马来,拜跪在地上:
“将军。”
……夏功年一时没话说。余照火从后面跟上来,正好见他笑容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把缰绳扔给了林征。
林征过来为他牵马,身后的部下自然也都起身,带队掉头往回走。
夏功年伏在马背上,扭头小声和林征说:“有阵仗就够了,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我不——知道——”林征转脸贴过来,用手掩着:“他们太整齐,我在最前头,哪敢直愣愣站着。”
余照火就在一边:“两位,我听得见。”
林征吓了一跳,夏功年也直起身,端正地坐在马背上。
走了半晌,林征又贴过来小声说:“谁让你当初半死不活地走了,怪就怪他们太想你。”
“……”夏功年轻轻咳了一声。林征在他前头,缩了缩脖子。
这一程迎接的队伍百人不止,马掌上防滑用的蹄钉一下一下踩在山路的薄冰上,整齐清脆的声响随着雪烟弥漫在夜色里,抬起头,雪烟之上就是灯火通明的凛风堡。
山风为鼓,长旗猎猎,门楼处浩气盟和天策府的大旗足有丈许,飘扬夜空,片刻不息;各处哨岗均是着甲持枪的天策军,另外能看到里面巡逻的队伍,从衣着辨认,应该是浩气盟的人。
队伍在山路上盘桓绕了几转,走到门楼下时,叶星堂也带着人在门口接。
他是浩气盟驻守此地据点的统领,因此在夏功年面前无需郑重礼节,见队伍中间是林征带人过来,遥遥抱拳算是见过:“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