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破[花羊BL]》小旋风铁匠铺

40、剜心换骨

　　没过一会儿，折花楼的伙计上来送餐食，余照火只说是他们三人在那屋时不小心踢到了泥炉，让收拾了不用再添，伙计久在此处迎来送往，自然不会多问。又听余照火说要沐浴，便说马上安排热水上来。几番琐事，耽误了好一会儿才离开阁楼。
　　他走之后余照火才推门进屋。“京中食脍精细，果然比沈构做的好看。”
　　宁师道坐在桌边，早将那身沾满灰尘的外袍脱了去，但眼下不能沐浴，看着还是不免滑稽。他看了眼那些菜式，说话好像在叹气：“放一会儿吧。”
　　……他好像缓过来了。余照火心想，终于松一口气：“那等他们送热水上来吧。”
　　“嗯。”宁师道看向门口：“老齐那不用你再看看吗？”
　　“我刚刚给了伙计一个安神用的药方，让他代劳去医馆，弄好了送上来。”余照火回答：“那边弄好要很晚了，在那之前不会醒过来。”
　　宁师道点头：“你在长安有相熟的医馆？”
　　余照火笑笑：“没有。不过如果回来的药有问题，我分得出来。”
　　宁师道恍然：“抱歉，我不是……”
　　“我知道。”余照火用一杯热水打断了他：“太晚了，没让他们上茶——老齐的事……往后等他清醒的时候，我会试试看告诉他，你不是那些坏人。”
　　分明是迟早要分清的事，宁师道却摇头：“对他而言，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没有分别。肖苍、周礼……那远非他能想象的敌人，面对着完全没有反抗可能的另一个世界，没有任何人出现帮助他……从他疯了那一刻开始，眼中尘世，没人无辜。兴许在他眼里，那天没有降下大雨熄灭窑火的老天爷都罪大恶极，何况是画像上的我。”
　　老齐只是个一生都在窑炉前老实做工的寻常百姓，肖苍等人的到来，无异于天降横祸。那根本不是他能抵抗的敌人、也根本不会有苛责自己的空间。
　　因为无论他再怎么加倍的勇敢和反抗，那一晚，都不会存在有第二种结局的可能。
　　“……好。”余照火认下了他的看法：“今后我尽量把你们分开。”

　　宁师道身上有外伤，沐浴比较麻烦，连带着清洁伤口和重新包扎，折腾完已经是半夜，连窗外街上都已安静了。折花楼的伙计还没有送药上来，余照火等的无聊，坐在床边打了个呵欠。
　　宁师道闻声睁开眼：“照火，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人来了我去给他开门就是。”
　　“嗯不用。”余照火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只是无聊，没有很累。你先睡吧，一会儿我叫你。”
　　宁师道没答应：“你这些天都……”
　　适时的敲门声打断了他：“客官？吩咐的药方，医馆煎好送来啦。”
　　“哎，就来。”有了事做，余照火的神色迅速活泛起来，起身之前还回手拍了拍被面，聊做安慰。
　　他一共让做了两份，医馆还细心地将两个碗做了区分。
　　“来，喝完这个就能睡觉了。奔波多日，这几天在这好好歇一歇。”
　　宁师道撑着坐起来：“给我吧。”
　　“……诶？”余照火见他一下全喝了，接过空碗时有些怔愣：“你不嫌烫啊。”
　　宁师道失笑：“我又不是小孩。”
　　“这和大人小孩有什么关系。”余照火自说自话，起身将屋内所有都收拾好了，回身将桌上的瓷壶放到床头：“我去看看老齐。水放在这……”
　　“……嗯……”
　　睡着了？余照火抬眼，见宁师道已经熟睡，周身的疲惫紧张终于都沉静下去，只余下安稳绵长的呼吸。
　　他探身整理了被角，沉默安静地出了门。
　　宁师道身上的伤口，还是没有完全愈合，可是眼下诸事纷扰，他们只能在长安停留这几天，一时半刻也想不到非常有效的办法……况且，他现下得去隔壁看看老齐了。
　　老齐的精神已经非常不稳定，且触发的因由还摸不清楚。余照火本来以为是宁师道，可结果好像不太对。
　　晚上的时候，是因为他点了火，下一次……又会是什么呢？

　　一直忙到凌晨，才重新让老齐安定下来，余照火带他去楼下堂里吃了点东西。直到回房睡觉，他都没有再发疯。
　　回去的时候，宁师道尚在熟睡，似乎是被子盖得太厚了，他颈间透出些薄汗。余照火遂把被子往下扯了扯：“宁师道？”
　　等了一会儿，看宁师道没有反应，他又特意稍微大声些叫了一声：“宁师道？”
　　……宁师道这回睡得很熟，他一连喊了两声，连一次睫毛的颤动都没有看到。
　　他因此松了口气。一直别在腰间的判官笔，那上面的红穗又在他指间翻飞闪动起来。

　　朔夜将尽。
　　不知是不是黎明之前的缘故，眼前很是昏暗模糊，让他只能将就看到床前人的轮廓。
　　“照火……”
　　……？
　　他发现自己好像发不出声音，而且……这个人应该是余照火吧？他记得他判官笔上那一截红穗。
　　自师父亡故以后，他还从未睡得如此安稳深沉过，对外界的所有事物声响都毫无印象、仿佛魂魄都遭人偷走一般。或许是睡得太沉……他其实还没苏醒吗？
　　身体也好沉、完全动不了。
　　于是他试着闭上眼，果然又如入睡之前那般，倏忽一瞬，连魂魄都要被偷走——
　　不对。
　　这种周天循环舒畅的感觉，是有外力在填补亏空、把体内的混杂气力往外带。余照火……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