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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盐焗鸡出,皇后先动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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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瞩目之下,那根白玉箸尖,不偏不倚地,夹起了盘中那块色泽金黄、肌理分明的鸡肉。
殿内静得能听见宫女们微促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皇后那张保养得宜、看不出喜怒的脸上。
鸡肉被送入口中,皇后凤目微阖,细细咀嚼。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太子妃萧玉瑶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她不信,一个乡野村妇用最粗鄙的盐巴做出的东西,能入了皇后刁钻的口。
就在众人以为皇后会面露不悦,将这道菜斥为“粗鄙不堪”时,那双紧闭的凤目霍然睁开,迸射出一道精光。
“鲜!妙!”两个字,如同金石落地,掷地有声。
满殿哗然。
皇后竟又夹了一块,细品之后,再次赞叹:“好一个鲜妙!”她放下玉箸,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身旁的掌事太监身上,声调不容置疑:“命御膳监,即刻将此菜做法详录在案!”
此言一出,萧玉瑶脸上的冷笑瞬间凝固。
这不仅是赞赏,这是要将一道乡野菜肴,列入皇家食谱!
这是何等的荣耀!
“传做菜之人。”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片刻后,苏晚晚被领至殿前。
她依旧一身布衣,头上仅一支荆钗,与周遭的珠光宝气格格不入。
然而,她立于殿中,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坦然地迎上那九五之尊的审视,没有丝毫畏缩。
皇后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天然的威压:“此菜何名?”
苏晚晚仿佛没感受到那股压力,双手往腰间一叉,竟有几分市井的泼辣劲儿,朗声道:“回皇后娘娘,此菜名为‘破壳鸡’。”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得像一道惊雷,“盐壳一敲,滋味自现。就像有些人,看似卑微,被一层硬壳包裹着,可真等您费心把那壳敲开一看,里头的肉,说不定比谁都嫩,比谁都香!”
这话一语双关,殿内命妇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皇后先是一愣,随即,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从她喉间逸出,越笑越大声,最后竟是凤颜大悦:“好!好一个伶俐丫头!好一个‘破壳鸡’!”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苏晚晚,“今日宫宴,你可愿为诸位贵眷,再露一手?”
这既是赏识,也是更严苛的考验。
苏晚晚却毫不迟疑,拱手一拜,声音里满是自信:“只要锅在,我随时能炒出个满堂彩!”
正午宫宴正式开席,一道奇景出现在了辉煌的宫殿一侧。
苏晚晚被特许开灶,简单的炉火与精致的宫廷陈设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本以为她会再做一道惊人的荤菜,谁知她却不选任何山珍海味,反而推出了一套《素宴三重奏》。
第一道,以最寻常的豆腐,经她巧手雕琢,入高汤稍汆,化作一朵朵盛开的“玉兰”,洁白无瑕,清雅脱俗。
第二道,将数种菌菇或烤或蒸,拼作一盘“山色”,深浅不一,错落有致,宛如一幅水墨山水,泥土的香气扑鼻而来。
太子妃萧玉瑶本欲冷眼旁观,可当第三道“秋阳”——南瓜浓汤被端上时,那股浓郁而温暖的甘甜香气,竟让她心头一颤。
这味道……像极了她幼时,乳母在小厨房里为她偷偷熬制的甜羹。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汤匙,尝了一小口,那绵密顺滑、甜而不腻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暖意直抵心底。
一瞬间,她眼底那份冰冷的讥讽,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苏晚晚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擦了擦手,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贵人,这道汤,用的就是菜市上最普通的南瓜,不加半点珍奇。但胜在火候,足足熬煮了三个时辰,将南瓜自身的甜糯尽数逼出,味道自然不凡。”她话锋一转,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太子妃的方向,“不像有些人,非要靠堆金砌玉来撑场面,以为外表华丽便能高人一等,其实——里头早就烂了心,失了本味。”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众命妇更是心知肚明这指的是谁与方才的“玉脂羹”之争,纷纷垂首,噤若寒蝉。
“放肆!”萧玉瑶再也忍无可忍,猛地将汤匙拍在桌上,霍然起身。
她强压怒火,举起面前的酒杯,冷笑道:“听闻少夫人不仅厨艺高超,还擅长解毒。本宫这里有一壶新贡的桂花酿,不如,就请少夫人为本宫验一验?免得待会儿喝下去,不明不白地伤了身子。”
刹那间,殿内空气凝固。
这是赤裸裸的公开挑衅,更是恶毒的陷阱。
若苏晚晚说无毒,万一萧玉瑶“喝出问题”,她就是欺君罔上;若她说有毒,更是凭空污蔑贡品,罪加一等。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场好戏。
苏晚晚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走到太子妃席前,在众人注视下,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缓缓浸入酒中。
取出时,银针依旧光亮如初,色泽不变。
众人刚松一口气,以为此事就此作罢。
谁知苏晚晚却又倒了一滴酒在自己光洁的手背上,取过一旁的火折子,轻轻一燎。
“呼——”一簇淡蓝色的火焰在她的手背上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她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如刀,直刺萧玉瑶:“酒是好酒,纯净无毒。但若是有人存了心思想栽赃嫁祸,倒是可以现在就下。”她向前一步,逼视着脸色已然铁青的萧玉瑶,“太子妃若是不信我这个乡野村妇的检验之法,不如,您先自饮三杯,以证清白?我这灶台,经得起火验,也经得起——人心验!”
“你!”萧玉瑶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
“够了。”皇后淡漠却威严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斗。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晚晚,缓缓开口:“苏氏,临危不乱,心思缜密,确非常人。”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哀家记得,你母家姓苏,原是安国侯府的婢女?”
苏晚晚心头猛地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家母确曾侍奉于安国侯府。因粗通几样小菜,遭人妒忌,不幸早逝。”
“擅厨艺者,最易惹祸——但也最易得人心。”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目光幽深,仿佛能洞穿人心。
她停顿了一下,最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明日,哀家要在宫中设‘春宴’,你,可愿来掌勺?”
宴席在一片诡谲的气氛中结束。
苏晚晚收拾着自己的锅碗瓢盆,准备离宫,却在长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景行立于廊下灯影中,身姿挺拔如松。
他见她走近,不由分说地递来一块冰凉的玉牌。
“这是御膳监的临时通行令,三日内有效。”他言简意赅。
苏晚晚挑了挑眉,接过玉牌在指尖把玩:“谢世子这是何意?不怕我一时兴起,烧了你们这皇宫的厨房?”
谢景行深邃的眸子在昏黄的宫灯下显得格外幽暗,他凝视着她,声音低沉:“我怕的不是你烧,是怕你走。”他似乎不愿多说,转身便要离去,却又在迈步前猛然停住,背对着她,问出了一个埋藏已久的问题,“你娘……真的只是个婢女吗?”
苏晚晚握着炒菜铜勺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
她抬眼望向远处层层叠叠的宫灯,它们如繁星,又如牢笼。
半晌,她唇边漾开一抹轻笑,带着几分嘲弄,几分疏离:“谢景行,你查你的秘密,我烧我的灶。等哪天你发现,我娘熬的汤,和你娘喝的,是同一个味道——到那时候,咱们再来谈‘真相’。”
夜风拂过廊下,吹起她的衣角,也吹散了铁锅上最后一丝余温。
谢景行僵在原地,久久未动。
而在宫墙的最深处,一道密令正随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传出:“彻查二十年前,宫中御膳房所有苏姓女厨的去向——尤其是,是否曾有人,被调往安国侯府?”
夜色渐浓,一场围绕着陈年往事的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
对于即将到来的“春宴”,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当第二日的晨曦刚刚撕开天际的一角,远比昨日宫宴更加紧张的备战,便已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