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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宫宴补请?我先炒出个名堂! ...

  •   朱漆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油烟与饭香的热浪便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几乎要将前来传旨的内侍掀个跟头。
      他捏着明黄的诏书,在一片“再来一碗!”“老板,我这儿加个蛋!”的嘈杂声中,好不容易才挤到了灶台前,嗓子都快喊哑了:“圣旨到——靖安侯府苏氏接旨!”
      周围的喧嚣有了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又被更大的议论声所取代。
      小桃激动得脸颊通红,几乎是抢一般地从内侍手中捧过那卷明黄,双手都在颤抖:“小姐!小姐您看!宫里终于肯认您了!这是补请您入宫赴宴的诏书啊!”
      然而,那足以让京城任何一位贵女欣喜若狂的圣旨,到了苏晚晚手中,却只换来淡淡一瞥。
      她随手将其搁在灶台上,正好压住一角即将被风吹起的菜谱。
      她甚至没有解开上面的丝带,只是用那温润的卷轴压实了纸张,然后转身,冲着小桃粲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狡黠:“他们补请我,不是因为我姓苏,而是因为这锅里的炒饭足够香。”
      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巨大的铁锅在灶火上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
      锅中金黄的米粒伴随着翠绿的葱花和焦香的蛋块,在空中翻滚、跳跃,每一次颠勺,都仿佛是一次精准的献祭,将食材的灵魂彻底逼入米粒深处。
      她舀起一勺,香气瞬间炸开,浓郁得仿佛有了实质,蛮横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与其削尖了脑袋进宫去看人脸色,不如先把这朱雀街的街口,炒成京城的第一灶。”苏晚晚的声音清亮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锅里迸溅出的火星,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看向一旁早已看得痴了的小杏,下令道:“去,在我们那块布幡上添几个字。”
      小杏回过神,连忙取来笔墨。
      “就写——靖安侯府苏氏,明日宫宴掌勺,今日最后一炒!”
      这十几个字,仿佛一滴滚油落入了沸水之中,整条朱雀街彻底沸腾了。
      消息如长了翅膀的飞鸟,瞬间传遍了街头巷尾。
      原本只是看热闹、闻香味的百姓们疯了一般地涌向西跨院的膳院门口,队伍从院门一直排到了街尾的牌坊下。
      “宫宴掌勺亲手炒的饭,这得是什么神仙滋味!”“快排上,这可是御膳!尝一口回去都能吹一年!”“听说宫里的贵人都抢着吃呢!”
      就连奉命巡城的御史大人,骑着高头大马路过,也被这股近乎疯狂的热潮和霸道的香气勾得心痒难耐。
      他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翻身下马,让随从排队买来一碗。
      他站在街边,就着蒸腾的热气扒拉了一大口,米粒饱满油润,蛋香葱香交织,一股难以言喻的“锅气”直冲天灵盖。
      他满足地眯起眼,随即又摇了摇头,发自肺腑地感叹:“这味道……竟比御膳监那帮老家伙做的还正宗,还多了一股说不出的活泛气。”
      小桃见状,更是机灵,索性将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纸贴在了膳院门口的墙上,上书“苏氏黄金蛋炒饭秘方公示榜”。
      一时间,无数闻讯赶来的厨子、酒楼掌柜将那面墙围得水泄不通,伸长了脖子奋力抄录,仿佛在誊抄什么绝世武功秘籍。
      苏晚晚立于熊熊灶火之前,烟火气熏得她脸颊微红,眼中却亮得惊人。
      她用手中的铜勺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锅沿,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
      “方子,我不藏私,诸位尽可以抄了去。”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埋头苦抄的人,“但手艺这东西,火候在心,不在纸上。你们抄得走我的方子,可抄不走我这三年,在这方寸灶台前熬出来的灶魂。”
      人群静了一瞬,再看向那个身形纤细却站得笔直的女子时,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敬畏。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气氛却是一片冰凝。
      萧玉瑶指尖拈着一枚刚剥好的荔枝,听着内侍关于朱雀街盛况的禀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庶女,倒真是会造势。”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把戏。
      可当另一名内侍将一本薄薄的册子呈上,她随意翻开,脸色却渐渐变了。
      册子里记录的,是暗中收集来的京城百姓的议论。
      “苏氏炒饭,一文难求,香飘十里。”“都说靖安侯府苛待庶女,我看这少夫人比宫里的娘娘还亲民,手艺都舍得教给咱们。”“明日宫宴她掌勺,这可是咱们平头百姓的脸面!”
      萧玉瑶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她敏锐地察觉到,苏晚晚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掌控的方式,迅速地攫取着声望——不是来自上层,而是来自最广大的底层。
      这种力量,看似微不足道,却最是坚韧难缠。
      她忽然抬眼,看向身边侍立的女官,声音平淡地问:“母后昨日,用了几口那份炒饭?”
      女官立刻垂首,恭敬地回答:“回太子妃,皇后娘娘用了三勺。用完还问了句,‘那个苏氏,何时能入宫’。”
      三勺!
      对食量本就精细的皇后而言,这已是极大的赞赏。
      萧玉瑶的指尖在冰凉的白玉茶盏上轻轻划过,一道寒光在她眼中一闪而逝。
      良久,她终于开口:“去,挑一筐最好的江南新贡米,送到靖安侯府去。”
      女官一愣。
      萧玉瑶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就说,本宫听闻苏氏厨艺非凡,特赐好米,想尝尝她用这顶尖的米,能炒出何等滋味。”
      米送到靖安侯府时,谢景行正在书房翻阅一沓已经泛黄的旧档,那是关于二十年前安国侯府的卷宗。
      陈七躬身进来,将太子妃赠米一事详尽禀报。
      谢景行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太子府近来与安国-侯府走动愈发密切,而安国侯府,正是苏晚晚生母的娘家,也是当年将她母亲逐出家门的罪魁祸首。
      如今,苏晚晚在宫宴前夕声名鹊起,萧玉瑶偏偏在这个时候送来一份意有所指的“赏赐”,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提起笔,在一张小笺上迅速写下两行字。
      第一行是:“彻查萧玉瑶近三月与安国侯府苏婉柔的所有书信往来记录。”写完,他顿了顿,又添上一句:“即刻起,西跨院膳院所需一切食材,由户部仓直接调拨,登记造册,不得再经二房之手。”
      他将密令递给陈七,目光穿过窗棂,望向远处西跨院上空那股倔强升腾的炊烟,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你把这灶火烧得越旺,想将它掐灭的人就越多。可你若真的只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厨娘,又怎么会劳动太子妃,亲自送米上门来试探?”
      当夜,朱雀街的热闹渐渐散去。
      苏晚晚没有休息,她打开了萧玉瑶送来的那筐贡米。
      米粒颗颗晶莹剔透,饱满圆润,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清香。
      她用这新米,只为自己炒了一锅饭。
      没有加多余的配料,只用了最简单的蛋和油,以最精纯的火候,将米香逼发到极致。
      出锅时,每一粒米都像是裹着一层金色的光晕,油润而不腻。
      她没有吃,而是盛了满满一碗,端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郑重地放在地上。
      “娘,您当年被杖责,不过是因为天寒地冻,想偷偷给我做一口热饭吃。”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倒映着天上的星子和心中的火焰,“今日,女儿用这口锅,用这身手艺,让全京城的人都闻到了咱们苏家的滋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母亲未尽的遗憾与自己的决心一并吸入肺腑。
      她转过身,对身后默默陪伴的小杏和小桃说:“明日宫宴,我不做什么山珍海味,也不做什么迎合权贵的菜。”
      她的眼中,那灶台前终日不熄的火光仿佛跃动了起来:“我要做的,是能让所有人都记住的菜。我要让皇后,让太子妃,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庶女的灶台,一样能烧出一品的味道。”
      而在百步之外的主院书房,谢景行也终于从那堆故纸里,展开了一张残破的旧图。
      那是二十年前,安国侯府后厨的布局图。
      图纸的中央,厨房最核心的位置,被人用极小的蝇头小楷,赫然标注了一行字。
      “苏氏,擅调鲜汤。”
      夜深了,整个靖安侯府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所有人都以为,即将为宫宴掌勺的苏晚晚,此刻一定在西跨院的膳房里,为了明日的盛宴而通宵达旦地忙碌,准备着无数珍稀食材。
      然而,西跨院的膳房,灶火早已熄灭。
      没有燕窝鱼翅,没有熊掌鹿筋,甚至连寻常的鸡鸭鱼肉都未见准备。
      巨大的厨房里,只有几个装着最普通面粉、青菜和鸡蛋的箩筐安静地待在角落。
      苏晚晚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灶台前,身前只放着一块干净的案板。
      她没有看那些箩筐,只是拿起一块磨刀石,一遍又一遍,专注而缓慢地打磨着手中那把最朴素的切菜刀。
      刀刃与石头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空旷的厨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磨砺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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