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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米里下药?我拿它煮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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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至,天光微亮,膳院的后门便在一阵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小桃亲自站在门槛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下人们将一袋袋新米从板车上卸下。
她谨记着苏晚晚的铁律,每一袋米落地,都必须当场开袋,由她亲手验看。
她伸手探入一只半开的麻袋,抓起一把米。
入手的一瞬间,她秀气的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米的份量,似乎比寻常的贡米要沉上那么一丝。
她将米粒摊在掌心,凑到晨光下细细端详。
米粒颗颗饱满,却在温润的白玉色泽下,隐约泛着一层极淡的青灰色。
小桃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动声色地又检查了另外几袋,每一袋都是如此。
她当即命人将这批米全部扣下,不准任何人碰,自己则快步奔向西跨院。
苏晚晚正在窗前描绘一张新的食谱,听完小桃的禀报,她连眉梢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取过小桃掌心里的几粒米,用指甲掐开一粒,放在鼻尖轻嗅,一股若有似无的霉味混杂着异样的草木气息钻入鼻腔。
她走到桌边,取了一只干净的白瓷碗,将米粒放入,再冲入清水。
小杏和小桃紧张地围拢过来,只见清澈的水面在静置片刻后,竟慢慢浮起一层比蛛丝还要细密的油膜,在光线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
“软脚散?真是几十年不变的老套路。”苏晚晚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转身从妆台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本边缘泛黄、皮质封面的笔记,正是她从前世带来的《毒素鉴别法》。
她翻到其中一页,将米粒的色泽、气味、以及水中浮油的状态一一对照,确认无误。
“这是用‘灰线草’的汁液浸泡过的米,晒干后与好米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灰线草’本身无毒,但与米糠中的某些成分结合,就会变成一种慢性麻痹药。长期食用,会让人四肢无力,精神萎靡,偏偏脉象上又查不出什么,只会当成是体虚。”她合上笔记,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小杏的脸都吓白了,声音发颤:“那……那今日的午膳……还能开灶吗?这可是给全府上下吃的啊!”
“不开灶?”苏晚晚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那不就正中她们下怀,让她们看我的笑话?我不仅要开灶,还要让全府的人,都吃上我亲手熬的这锅‘毒米’!”
此言一出,小桃和小杏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晚晚却已然开始发号施令,语速极快,条理分明:“小桃,立刻将这批米称重,分作三份。第一份,用油纸包好,火漆封存,作为物证。第二份,装进食盒,立刻送到主院谢景行的书房,让陈七亲手交给他。”
她顿了顿,看向剩下的最大一份米,目光灼灼:“这第三份,跟我去厨房!”
膳院的小厨房里,苏晚晚亲自挽起袖子,命人架起一口最大的汤锅。
她没有淘米,而是直接将那些泛着青灰的米粒倒入锅中,加入了足足三倍的水,随后,她吩咐小杏将库房里备用的山药去皮切块,一同投入。
“大小姐,这……”小杏还是不放心。
“看着。”苏晚晚只说了两个字,便亲自掌勺,用一把长柄木勺在锅中缓缓搅动。
她让灶下的婆子将火烧到最旺,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白色的热气。
“药性最怕高温,寻常熬粥一个时辰,我们便熬足两个时辰。我要让这锅糊,熬得比寻常的粥更烂,更稠。”她一边搅动,一边冷静地解释。
她的目光扫过一旁的备料台,又道:“去,取三斤绿豆,碾成最细的粉末。再取一筐鲜姜,榨出汁水来。”
小杏虽不解,却立刻照办。
很快,绿豆粉和姜汁便准备妥当。
苏晚晚等到锅中的米粒几乎完全化开,与山药融为一体,变成一锅香气扑鼻的糊状时,才将绿豆粉和姜汁分次加入,同时维持着锅底的旺火,继续搅拌。
她看着锅中翻滚的米糊,对身旁忧心忡忡的小桃说:“我那本笔记里记载过《解毒三法》:高温可分解大部分草木毒素,绿豆性寒,能中和残余的药性,而姜汁辛辣,能促进人体发汗,将最后的余毒排出体外。这样熬出来的《山药小米糊》,不仅无毒,反而成了温补驱寒的良品。我要让这碗糊,变成某些人的催命符。”
小桃的眼神里满是敬佩,但仍有一丝担忧:“可……若是少主不信我们,反而怪罪下来……”
苏晚-晚冷笑一声,手中的木勺在锅沿上轻轻一磕:“他若不信,就不会派陈七一天三次地来膳院盯着我的菜单。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摆设,而是一个能替他稳住后院的帮手。这碗米糊,就是我递给他的投名状。”
午时,膳院准时开饭。
一桶桶热气腾腾的《山药小米糊》被分发到各处,因其口感细腻绵软,味道清甜,竟比往日的米饭更受欢迎。
二房的院子里,李嬷嬷派去的小丫鬟回来禀报,说各院的下人都吃得香甜,毫无异样。
李嬷嬷得意地扬起嘴角,呷了一口茶。
她知道那药效慢,不会立刻发作,但只要吃了,药性就会在体内慢慢积聚。
等个三五日,整个靖安侯府的下人都会变得手软脚软,到时候,看苏晚晚那个小贱人还怎么管家!
可她这口茶还没咽下去,半个时辰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如炸雷般传来——主院的少主谢景行,午饭后突然浑身发热,冷汗不止,已经派侍卫去请太医了!
李嬷嬷心中一阵狂喜,几乎要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谢景行身子骨本就不好,这药对他只会更有效!
真是天助我也!
她正盘算着如何将事情闹大,彻底把苏晚晚踩进泥里,却见院门口一阵骚动。
陈七面沉如水,竟亲自策马而来,翻身下马的动作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他的手中,赫然提着一只用火漆封口的瓷罐。
“李嬷嬷,”陈七的声音冷得像冰,“少主说,这碗‘毒米糊’味道不错,想请您亲自去验一验——这米,到底是谁送进府的?”
李嬷嬷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主院前厅,早已围满了各院管事。
太医刚刚诊完脉,对着一脸“虚弱”的谢景行拱手道:“少主不必忧心,您这并非中毒之兆,而是热症。想是午膳的米糊过于滚烫,又加了姜汁,一时急火攻心,发一身汗便好了。”
话音刚落,陈七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个封存的米样瓷罐,又端来一碗清水,将米粒投入。
众人亲眼看到,那层细密的油膜,缓缓浮现在水面上。
“此米,确实有毒。”陈七的声音响彻整个前厅,“但少夫人送到主院的米糊,经属下亲验,早已无毒。少夫人也曾言明,此糊经过高温久煮,又辅以绿豆姜汁,已解其毒性。反观二房的厨房,就在半个时辰前,我们搜出了与这毒米同批的米,尚存三斗——人证物证俱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瘫坐在地的李嬷嬷身上。
李嬷嬷浑身抖如筛糠,指着一个被侍卫押着的厨房婆子,嘶声尖叫:“是她!是赵婆子让我这么干的!都是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用破布堵住了嘴,直接拖了出去。
夜色深沉,主院书房内烛火通明。
谢景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正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正是从二房厨房搜出来、尚未用完的“软脚散”粉末。
他眼眸深邃,看不出情绪。
“她熬糊的时候,可曾有半分慌乱?”他低声问侍立一旁的陈七。
陈七恭敬地摇了摇头:“回少主,没有。少夫人一边搅动汤锅,一边还在哼着江南小调,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在做一道寻常的甜点。”
谢景行闻言,嘴角竟逸出一丝极淡的轻笑,带着几分玩味,几分赞许:“这个女人……竟是拿毒药当调料来使了。”
他提起笔,在一张素白的信笺上写下一道密令,递给陈七:“传令下去,二房闭门思过一月,府中采买,日后不必再经二房之手,改由膳院列出清单,直通户部核验。”
陈七心中一凛。
这等于将靖安侯府一半的钱袋子,直接交到了苏晚晚手上。
窗外,月色如水。
西跨院的灯火依旧明亮,苏晚晚正耐心地教着小杏如何记账,清朗的笑声不时从窗棂间传出,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悦耳。
她并不知道,自己白天熬的那一碗米糊,不仅是递给谢景行的投名状,更是在不知不觉中,将整个侯府的风向,彻底搅动了。
府里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几日后,一份由内务府加急送来的鎏金请柬,摆在了谢景行的案头。
与此同时,一封印着靖安侯府老夫人私印的信函,也送到了苏晚晚手中。
侯府沉寂已久的库房大门被缓缓打开,一箱箱封存多年的名贵贺礼,正待清点。
京城里,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