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开府宴 ...
-
子车谭眯了眯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溜到嘴边的话咽下,转而将一道文书送出:“这几日我特意同皇姐商讨了一番开府宴请帖样式,你瞧瞧,这是否可行?”
赤红暗花,上绢有麒麟送福的纹样,鎏金纸页,尽显富贵。
“不错啊,就是奢靡了些。”子车诲取过,细细摩挲着上头的纹路,“这暗纹竟还是雕刻上去的。”
“毕竟你三哥我平生或许是最后一次宴请他人了。”子车谭将身一仰,抬起一条腿,作半躺状,吊儿郎当地看着他,“可不得认真些。”
闻言,子车诲抿了抿唇,四下看过无人后才敢开口询问:“二姐是真不打算成家了?”
“如何成家?娶亲吗?”子车谭回问,饶是子车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罢了,总归还有五弟将养,三哥只管逍遥去,”聊到此处,他面色一变,带上几分谄媚,“顺道,也带着我呀。”
“想得美。”
长扇拍在眉心,子车诲猛地吃痛出声。
子车谭也不理他,起身欲行:“十日后来我府上喝酒啊。”
子车诲忙抬手,向着她离去的背影挥袖大喊:“我要两坛屠苏酒!”
“好。”子车谭未回头,只扬臂以作回应。
要是她只作少年,貌似也不错。
“大勉皇帝册:三皇子子车顺言,厚德载物,金声玉色,实乃须眉男子,少年英勇,今封郢王,赐东市宅邸一座,奇珍异宝五十八抬,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接到圣旨时,子车谭还特意算了算自己的赞词可比其他兄弟少了许多。
皇权命商阔送旨,他自然也顺理成章地入住郢王府,为府兵将领。
子车淳送到眼前的可塑之才,不要白不要。
南勉国法有则:藩王可豢养府兵,但规模数量需每月进京上报,有极大限制。
子车谭无甚闲心管辖,正好薅了商阔来揽下这份苦差。
纵使身为凡人并无长寿之说,但也能撑个十年八载的,不妨事。
子车谭四仰八叉地坐在上首,堂下商阔行了个军礼,才开口道:“王爷信任属下,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行了。”子车谭甩袖,叫人起身,“本王不喜虚礼,也不爱管事,王府规矩不多,只要府兵训练时别碍着本王睡眠就行。”
商阔还是十分信服子车谭的,毕竟现在自己仰仗的军功还是她促成的。
“属下领命。”
子车谭将茶盏放在一旁,叫使女们退居殿外。
商阔也知这是有话要同他细谈,便主动上前,洗耳恭听。
“今晚开府宴派些人手好生看着前院。”
“那,后院……”
“不用。”她笑着,高深莫测,“本王自有安排。”
既如此,商阔也只好应下了。
入夜前,子车谭才换了锦袍,将一坛果子酒摆在院中清池边。
像是在等候什么人,她唇边带笑,转眼又跨过小石桥,往着前院迎客去。
开府宴出奇地热闹,子车淳碍着帝王身份只以礼致歉,正好子车谭也不想见他。
子车诲最先到场,瞻王府离东市不远,往后二人也好多多走动。
子车谦与子车诫同行,还带了各自的王妃来为子车谭撑场面,顺道还调侃了一句“三弟如今还未成家”之类的话语。
无奈,子车谭只能笑着应下,并未有所反驳。
“三哥!”
稚嫩的少女音量极高,一跨进门槛便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子车谭回首,只见一道藕粉快速接近,旋即扑进自己怀中。
“好舟舟,多年不见,还是这样粘人。”
“明明是三哥不来拾华顶看望,五年来连封信件都没有。”
子车容衣,小字舟舟,勉朝小公主,自及笄以来便入拾华顶修行,迄今已有八十年了。
“好好好,是三哥的错。”子车谭故意揉乱了小公主精心准备的发髻,得了一记警告的眼神后才收手。
子车谚与阿颜是最后到的。
说是开府宴,也是家宴。
子车诲还问过她为何不请氏族们同来。
子车谭答说是请帖贵重,她又不爱提笔,便省了那些事,改日请他们喝酒赔罪就是了。
“三哥老是同那群子弟来往,难怪我远在拾华顶就听说了三哥威名。”舟舟挑眉,决意要叫这位许久不见的没心肝哥哥好看。
子车谭不恼,子车谚却先开口为她解围:“小妹莫要多言,外头消息不可全信。”
“是啊,若再有人胡言,阿姊帮你打回去。”阿颜莞尔,将一道胭脂鹅脯送到她碗中。
舟舟汗颜,不知如何开口告知阿姊她的名声也不见得多好。
子车诫轻哼一声,狠狠剜了子车谭一眼。
子车谦十分自然地为王妃夹菜,并不过多参涉其中。
子车诲凑到子车谭身边,也不知在商谈什么,又像是达成了一致,抬头时笑得灿烂。
但要说那灿烂在见到子车诫的冷脸后被吓得收起,就是另一回事了。
宴席散后,子车谭叫来商阔送别众人,自己则孤身提灯往卧房走去。
穿堂风将她的衣袖吹起,三千青丝飞扬,红烛摇曳。
清风送友,子车谭今夜是不会孤独了。
箭矢正好落在她脚边一寸,不偏不倚,又险些要了她的命。
“多日不见,好像没有什么长进啊。”
来人并不理会她的挑衅,拉弓射出第二箭。
灵力在身前形成结界,这一次,她甚至没有用上法器就消弭了他的灵力。
项邛凝眉,正欲再次挽弓,抬眼却不知子车谭去向。
廊下没有任何身影,只有打落的烛台散着余温。
几乎没有人能在无声息下接近一个曙金榜第一的杀手,而子车谭做到了,两次。
故技重施,项邛被打落屋脊,落入院中清池内。
凉风习习,得亏还是夏日,否则这一击怕是要给人染上几日风寒。
子车谭倒了两碗果子酒,坐在院中好整以暇地看着被捆绑结实的项邛。
“还偷喝了本王不少酒。”她仔细掂量了酒罐,“你们杀手执行任务前,也这般玩忽职守吗?”
项邛无声挣扎着,不去回答她。
子车谭瞄一眼她缠了几十圈的死结,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
乘着酒劲,她倒也想看看这曙金榜榜首的模样。
听说生得不错,还有许多不明真相的丫头们将他视作梦中情人。
她蹲坐在他面前,对上那双暗含杀意的眼,直接上手扯开了那碍事的面罩。
“看来她们所言不虚,项邛大人当真有几番姿色。”
眉眼冷峻,薄唇皓齿,瘦削强劲,算得俊朗少年。
杏目圆睁,项邛简直气到极致。
反观子车谭则是一脸无辜样,连连摆手说自己是无心之失。
“老子迟早杀了你。”
这是杀手项邛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这对于子车谭来说毫无杀伤力。
“那就请项大人多多努力咯。”她笑着将遮面的破布塞进项邛湿漉漉的衣袖中。
摧动灵力将扶光弓拾起,并架在项邛身前,转眼便将人送入八百里之外。
杀她子车谭?再修行百年也不可能。
今夜,当有良友与酒相伴。
暗室大门缓缓打开,子车谭并未点燃烛台,只执一盏孤灯照亮周身。
她特意换了一身缟素,不染尘埃。
怀中,是她亲手镌刻的胞弟牌位。
“阿谭,许久不见了。”她将一坛葡萄酒摆在贡桌上,再无言语。
窗外明月升,又是一轮金盘了。
犹记凤仪宫中,姐弟二人挑灯数落花。
院里梨树花开正好,母后最爱甘棠,父皇就种了满园以博美人一笑。
只是到后来,因着“子车漱谭自尽”一事,二人大吵一架,母后盛怒叫人推翻了甘棠树,并许诺此后与父皇死生不复相见。
可她到底还是皇后,每每满月,父皇都会借醉酒闯入她的寝宫。
子车谚不是在宠爱中诞生的孩子,母后见他的第一眼有怜惜,但更多的是痛苦。
子车谭是第一个逗他笑的人。
子车谚出生也在满月夜,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没什么人愿意记得一位不知能活几年的半仙生辰而已。
郢,与影同音。
子车谭还能不明白子车淳的用心吗。
“好好休息,改日阿姐再来看你。”
她最后将手搭在牌位顶部,像幼时哄弟弟一样。
开府宴办完五日,子车谭接到了第一封旨令。
北延质子即将来到炎帝城。
“可怜。”子车谭对着城门兴叹道。
孤身前来的战败国质子,那可是留着一命外随意打压的对象。
子车淳派她来迎,也不知是何用意。
商阔见她愁眉紧锁,不禁上前问询:“王爷是怎么了?”
“无碍。”子车谭展颜,故作轻松道,“只是在思量完成公务后去何处逍遥罢了。”
“近日城中并不太平,王爷可要小心行事。”
“本王心中有数。”
反正项邛大抵也是冲着她一人来的。
远处车队渐进,导车上铜銮铃清脆作响,而那位质子只乘着驷车跟随其后。
瞧着并不大气,也不富贵,只有三两仆从随行在侧,像是寻常小氏族出行的规格。
子车谭心下了然,看来这位质子殿下在北延的处境应当也好不到哪去。
商阔上前,领着众兵士从驾着导车的马夫手中接过印章。
“请殿下下轿。”
子车谭正了正身,也好更直观清楚地看见来人模样。
话落,轿帘缓缓掀起,一只如玉笋般清透纯白的手映入眼帘。
看来这人被娇养得极好。
子车谭微眯着眼,这与先前的判断大相径庭,此人或许并不似普通质子那般简单。
她轻轻叹息一声,看来这闲散王爷是当不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