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他欺上瞒下》禾苗秧子

7、客栈

　　这家客栈不大，掌柜不在，食客不多，只有一个跑腿的小二和躲在厨房里干活的三两个厨子，倒也清净。
　　开了四间上房，放好行礼后下楼，小二热情迎了上来，问要吃点什么？
　　“上他们爱吃的。”周侧兀自在一桌靠窗的位置坐下，静静看着窗外。
　　姐弟二人也不客气，当即就点了起来。

　　菜谱上大都是淅川当地的特色，在边塞没见过，饿了这么久，务必要大饱口福，把看起来好吃的通通都点了一遍。

　　伊翊小声提醒：“姐姐，点太多了，吃不完。”
　　她这才发觉点了十来个菜，四个人吃属实是太多了。尴尬地跑去问小二，能不能退掉几盘。
　　爹娘从小就教导二人，民以食为天，不能浪费粮食。
　　小二也是有眼力劲的，见同两小屁孩来的那位公子穿着不凡，绝对不是穷酸之辈，佯作很难为情的样子：“小客官，实在是退不了呀，厨子已经在炒了。”特地拔高音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马夫立刻给了一锭银子，沉声道：“都上，不用找了。”
　　小二见钱眼开，看着那大腚银子笑得嘴都合不拢，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差点把后槽牙磕掉，连连应声：“好嘞，客官，您稍等！”
　　十几个菜陆续端了上来，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惹得人直流口水。
　　姐弟俩噎了噎口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丰盛的晚餐，比过年还丰盛。
　　马夫过来用银针一一试过，见没问题后，退了出去，衣袖却突然被一只小手抓住。
　　“大个子，你要去哪？”伊绫姒紧皱眉头，不解地问：“你不一起吃饭吗？”
　　马夫回头，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洛司等级森严，无论是礼数、还是言行，稍有僭越，就会有杀身之祸。做下属的是万不能同自己的主子一起用餐的。
　　伊绫姒不知道他们的这些规矩，只知道家里每次吃饭，都是等人齐了才动筷。如今四人同行，段然也没有不等人先动筷的道理，即便对方是个陌生人。
　　“看什么看，快坐下！”语气带着怒气，好脾气显然被饥饿磨灭殆尽了。
　　“胥风，你也坐下吃点。”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主子周侧。
　　“……是，大人。”得到这声命令，胥风震惊，忐忑不安坐下，那位置就跟烧红的烙铁，刚坐下蹭一下又弹了起来，把一旁的伊翊下了一跳。
　　简直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小伊翊歪头看了一眼他的座位，心想：这也没刺啊。好奇问道：
　　“胥风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胥风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周侧，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敢安心坐下。
　　没空顾及这些，伊绫姒已然化作一只饿鬼，狼吞虎咽，也丝毫不顾及形象。
　　疾风掠过，树枝摇曳，灯烛晃动。
　　肃杀之气袭来，胥风敏锐地察觉有危险，刚准备拔剑起身，被人一把按住。
　　客栈相继走进了四个黑衣人。
　　他们腰佩长剑，头戴毡帽，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很是神秘。
　　烛光若隐若现，恍惚间可以看见他们狰狞的面容，一人脸上有条刀疤，自左眼皮擦过，狰狞可怖。一人是独眼瞎子，周身散发着诡异的阴森。
　　看面相来者不善！
　　伊绫姒和伊翊真后悔瞥了那么一眼，怪瘆人的，于是乎两人埋头扒饭更凶了。
　　四人将屋里扫视一圈，凌厉的目光令人胆寒，最后落在他们那桌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周侧身上。
　　周侧不动声色，细细咀嚼饭菜，仿佛压根没注意到他们。
　　小二立刻战战兢兢迎了上去，笑容有些僵硬。
　　“客官，要吃点什么，本店有……”
　　“五碗阳春面。”为首的中年汉子比了五根手指，此人年纪最大，有四十来岁，络腮上全是胡茬，又道：“两碗不加葱。”
　　“好嘞，客官您稍等。”也不敢纳闷为啥只有四人却要点五碗面，小二哆哆嗦嗦，直觉这人是惹不起的主，让厨子赶紧出餐。
　　四人在他们一旁的桌子坐下，目光时不时地往他们这里瞟来。
　　很快，小二挤着笑脸端来了面，刚出厨房，胸口突然发出剧痛，似被什么锐物击中。他迟疑看了一眼，身上正插着一把飞镖，伤口上的血正缓缓流下。
　　碗中的面掉了一地。
　　“铛铛铛……”
　　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小二应声倒地。
　　几十个飞镖从窗外袭来，被胥风用剑一一格挡。
　　“快蹲下！”周侧抽出腰间软剑，跃身而起。
　　姐弟还未反应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一把按在桌子底下。
　　二十来个蒙面人破窗而入，人人手提弯刀，目露凶光，直奔周侧而来。
　　伊翊吓得快哭了，伊绫姒把他护在怀里，死死捂住他的嘴。
　　外面是砰砰砰的打斗声。
　　地面人影晃动，脚步混乱，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血汩汩流了出来，将地面染成红色。
　　挨得最近的那一具尸体，眼睛直勾勾瞪着他两，好像他的死不瞑目与这二人有关。
　　平生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画面，说不怕那是假的，况且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
　　胸腔一阵恶心翻涌，伊绫姒故作镇定，强压内心的恐惧。
　　一蒙面人被一脚踹倒在地，捂着胸口吐了口鲜血，这一侧目，就发现躲在桌子底下的两人。他奋力起身，捡起地上长剑，向姐弟俩扑去。
　　“姐姐，不要伤害我姐姐……”
　　伊翊哭泣着，紧紧抱住姐姐，被蒙面人一脚踹翻。
　　胳膊被大力拽住，骨骼脆响，疑似快要脱臼了，发出阵阵生疼。伊绫姒大脑一片空白，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恐惧，大声哭了出来。
　　“别动，否则我杀了她！”
　　锋利的剑抵住喉咙，她被硬生生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
　　死亡的窒息扑面而来，她浑身发抖，抽抽搭搭喘不过气。
　　客栈霎时陷入寂静。
　　二十来个黑衣人皆已倒下，只剩几个趴在地上苟延残喘。桌椅板凳被削成碎屑，地面血迹斑斑，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屋内一片狼藉。
　　四个黑衣人站在一旁，一直在一旁看好戏，显然他们不是一伙的。
　　“放下手中的剑，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喉咙的剑往里又抵深了一点，刀口渗出了血，顺着脖颈一路流下，将鹅黄的衣裳染上可怕的红晕。
　　脸上血迹未干，月白的衣裳也染上几抹红色，周侧手中动作一滞，阴恻恻地看着蒙面人。
　　“快点！”蒙面人咆哮，刀锋又深了一寸。
　　伊绫姒胸口微微起伏，浑身发颤，眼眶通红，泪水打湿凌乱的碎发，把脸糊花，可怜极了。
　　胥风握剑的手在微微发颤，想上前一刀结果了这无耻之徒，只等周侧一声令下。
　　“啊——”
　　蒙面人蓦地发出惨叫，低头一看，一个小男孩正死死咬住他的腿。
　　“去你的——”
　　他恼羞成怒，踢脚就踹，还没踹到伊翊身上，喉咙一痛，便不能动作。
　　就在这分神的间隙，一根细小的银针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
　　他愣怔看着前方，嘴角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噗嗤——”
　　长剑从后背刺穿胸膛，蒙面人狂喷一口鲜血，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他身后的黑衣人抽出长剑，淬骂了一句。
　　伊绫姒身体顿时软了下来，失神地瘫在地上，脑子里是巨大的恐惧，浑身瑟瑟发抖。
　　周侧飞身上前，独眼的黑衣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把抓起地上小女孩。他无奈只能先带走地上的伊翊。

　　胥风立刻冲了上去，提剑就砍，另外三人拔剑格挡，刀光剑影间，已交手十几个回合。胥风武艺高强，身手灵巧，与三人缠斗，也丝毫不落下风。
　　“洛司周副指挥使，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沈痕阴森森地笑着，手指在伊绫姒脖颈间一下一下划拉。

　　一道淡蓝色身影掠过，与凌厉的剑锋一同袭来。
　　“别动！否则我杀了她！”手指蓦地手劲，能听见喉骨脆响。咽喉被人掐住，小女孩顿时发出剧烈咳嗽，艰难地喘着粗气，憋得满脸通红。
　　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见状，周侧果真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里满是杀意。
　　“看来这个小孩对周副指挥使很重要！”沈痕发狠似的狞笑，如嗜血的老鸦。
　　男人不语，眼中寒芒毕现。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就凭你？”周侧冷哼一声，“你真以为，我会在乎一个小女孩的生死？”
　　“别这么着急拒绝嘛。”沈痕啧啧两声，调侃道：“一个小女孩当然不会令周副使动容，可若是我这里还有寒毒的解药呢？”
　　说罢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周侧眉头几不可察蹙了一下，眼瞳微怔。
　　这是一种天下奇毒，每逢春季，寒毒就会复发，整整持续一月。每到湿气较重的子时便会发作，浑身冰冷，功力尽散，直到卯时才会结束。在这期间，但凡有仇家寻仇，任凭你先前武功再高，也毫无还手之力，不少中毒的江湖高手湖都是在这期间丧命。
　　可他中寒毒这件事，除了他干爹和几个心腹外，并没有别的人知道。
　　难道，有人出卖了他？
　　世界上没有比叛徒更可恨的了，生啖这人血肉也不足以解恨。
　　怒火在眼波中流转，忽而平息，或许这人是在试探他也未必？况且，寒毒原料产自西域，他苦寻解药多年无果，也从未听说此毒可解。
　　“周某要这解药有何用？”抚上锋利的剑刃，刀光映射出他过于阴柔的脸庞，轻描淡写开口：
　　“我和她相识不过一日，非亲非故，杀了便杀了，你以为我会心疼，会舍不得，真是天真……”
　　周侧忽地冷笑，眼神顷刻变得阴鸷：
　　“但你以她要挟我这件事，一定会教你生不如死！”
　　那眼神如同阴山沟里爬满毒蛇，蛊坛里淬满毒药，叫人看一眼都后悔生了双眼睛。
　　沈痕头皮层层发麻，手指微微颤抖。自以为见惯了大风大浪无所畏惧，脊背生出的冷汗暴露了他的脆弱，在这双目光的注视下，他的恐惧无所遁形。
　　恍惚中，倏地一下，一根银针飞过，刺穿了他仅剩的左眼。
　　血从眼窍中流了出来，他捂着眼睛，锥心的疼痛让他嚎叫了出来：
　　“我的眼睛！”
　　周侧趁机救回了阿姒。
　　“阿痕——”
　　另三个黑衣人见状分心，一不留神，一人被胥风划伤手臂，一人被一脚踹飞出了窗户。与两人继续缠斗，胥风有点精力不济，任然负隅顽抗。他的刀剑灵活，黑衣人近不了他的上身，但他的腿部好似有些笨重，仔细观察可以明显看出是高低脚。得到这一重大破绽，一人佯装刺他的头，另一人快速向他的腿部斩去。
　　胥风虽躲闪及时，一只腿还是被砍伤，伴有骨头裂开的碎响。
　　他已无力支撑，单膝跪倒在地。
　　一人发狠似的向他冲来，剑锋直指他的脖颈，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铛——”
　　剑被格挡，周侧一脚踹飞了他。黑衣人砰的一声砸在墙上，簌簌抖落三斤墙粉。
　　远处有马蹄声音传来。
　　透过窗户，但见四个暗卫向这里疾驰而来。
　　“走！”
　　陆常在扶起沈痕，狼狈离去，很快消失在了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