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己（叶荧）》香泉影蘸胭脂冷

4、英雄救美

　　缘分有时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事物。

　　万叶如是想。

　　一旁的龙海满脸惊讶：“这姑娘不就是那个苏瓦尔公主吗？”

　　他并不知道小公主后来躲在船上的事，北斗没有追究，而万叶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荧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保持着缩在万叶怀里的动作，她已经跑得快要虚脱了，刚才温迪说去找点吃的回来，但是荧没有想到他会用骗的方式，等到对方发现他给的银币不过是被调了包的一堆石子后，立马抄起木棍凶神恶煞地追了上来。

　　温迪拔腿就跑，没过多久便没了踪影，可怜荧还来不及解释，就被面包店老板追打着逃进了这条小巷里。

　　万叶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她已和呆在自己身边时判若两人，原本红润的脸蛋此刻脏兮兮地覆盖着几块污渍，裙摆也被刮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白皙的小腿，和上面几道渗着血丝的伤痕。

　　万叶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朝着追到跟前的一个大胡子男人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口熟练的罗曼语，让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家伙居然可以和别人无障碍交流的吗？

　　“她是个骗子。”对面的大胡子男人气呼呼地指着荧，“骗了我好多面包和牛奶。”

　　“我不是骗子，温迪才是！”

　　荧气得快要窒息了，而万叶的关注点却在别的地方，“温迪是谁？”

　　“……”

　　场面一度混乱不可收拾，面包店老板铁了心要抓荧去见领主骑士，而万叶则将她挡在身后，龙海连忙上前一边陪笑一边和着稀泥：“小姑娘肯不是有意的，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然后掏出几块银币递到面包店老板面前，对方这才罢休，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接着万叶和龙海便将目光投向了荧。

　　“别看我，我没有骗人！”

　　荧真的好生气，她看着万叶，饥肠辘辘以及被人撞见狼狈之相的窘迫，让荧羞愤到了极点。她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以后再让她遇见温迪，他们之中必须有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行。

　　于是万叶将荧带回了酒馆，这里不但有食物酒饮可以食用，还为往来商客提供了住宿，而荧在两名异国男性的注视下，慢吞吞地吃下了一整块黄油面包和一大盘蜜汁炖肉，看得龙海啧啧称奇。

　　而万叶则对她一如既往的惊人食量感到非常满意，问：“你要去麦色尼吗？”

　　荧对上他沉静的眸子，嚼着嘴里的东西，她默了默，最后忍不住问道：“你…会罗曼语？”

　　“只会一点简单的表达。”万叶老实道。

　　而一旁的龙海骄傲地拍拍胸脯：“这两天我教的。”

　　荧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担心自己在南十字号上吐槽万叶的话是否被他听了去，她用抹布擦擦手指，试探道：“那你们呢？”

　　“我们是商人，当然要去博垦地最繁华的城市了。”

　　龙海答道。

　　万叶点点头，对荧说：“如果…我们目的地相同，或许可以同行。”

　　龙海闻言惊讶地看了万叶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

　　荧神色有些讶异，她捏着裙摆的指尖紧了紧，朝他露出微笑，说：“不用了，我跟你们…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呢！”

　　吃完东西后，荧跟着被安排在酒馆的房间休息，万叶还很体贴地让这里的女主人送了一套干净衣物过去，是荧不曾见过的用料和款式，很是新奇。

　　荧洗完澡后换上，竟然十分合身。

　　也不知道那东洋男人是怎么知道她穿什么尺寸的。

　　折腾了半天，天也黑了，荧躺在酒馆又硬又脏的木床上，想着白天发生的事，辗转反侧，继温迪之后又遇到南十字号上的船员，这也太巧了吧！

　　她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那是白天的时候温迪强行塞给她的，还故弄玄虚地说荧总有一天会感谢自己这番慷慨之举的。荧当时觉得他就是某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然而等她仔细观察以后，发现这颗赤红色的宝石镶嵌在一枚玫瑰花纹的戒托上，她努力回想之前在王宫里接受的礼仪教育，隐隐记得蒙德岭的西风贵族便是用宝石与玫瑰的图案徽记来作为家族纹章的，而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诺维奇一世为她物色的丈夫似乎就是来自于这个家族。

　　如果温迪没有说谎，他真的是蒙德岭伯爵之子，那他的出现很可能意味着诺维奇一世已经与蒙德岭伯爵达成了某种交易。

　　所以温迪那家伙绝对不能轻易相信，她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荧感到有些讽刺，哪怕现在不知道她身在何处，也不妨碍诺维奇一世实施自己的计划。

　　接着她又想起万叶他们，荧有些困惑，南十字号上都是一群来自东方大陆的商人，并且看起来似乎很不好惹的样子，而万叶比他们更难以捉摸，冷漠寡言还凶巴巴的，可是从苏瓦尔到博垦地这一路上近乎无微不至的关照，又让荧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

　　也许真的就像龙海所说的，他们只是去麦色尼行商的普通商人，与这些事情无关。

　　可是荧终究还是无法轻信他们，独自一人在王宫生活的日子，早已教会了荧一件事实，那就是这世上她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早已离她远去……荧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夜色渐浓之时，终于在无限的困意中陷入了梦乡。

　　后半夜的时候，荧被阵阵嘈杂声惊醒，她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原本暗黑的房间此刻竟被火光映照得通亮异常。

　　荧懵懂又恐惧地从床上爬起来，倚着窗户看向外面的光源，只见浓稠得如同墨鱼汁一样没有月亮的黑夜，此刻被无数火把撕裂，整座清泉镇都是骑着马匹兴奋高喊的人群，像一群野兽在四处破坏建筑和砍杀民众。

　　是一伙强盗！！

　　荧顿时没了睡意，她听见小镇居民撕心裂肺的哭喊，被刀剑割破皮肤的声音吞没，而自己所在的这家酒馆，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洗劫。门外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来势汹汹而野蛮粗暴，她惊慌失措地在房间里面打转，直到房门被人一脚踢开，几个膀粗臂圆的男人冲了进来。
　　??
　　“这里有个女人。”

　　“还等什么？带走啊！”

　　荧尖叫着被他们扛上了马背，一路颠簸着连晚饭都快要吐出来了，她害怕而愤怒，在她有限的人生经历中还从未遭受过这般待遇。

　　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荧绝望地看着火光中的小镇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带去哪里，不论如何，被强盗掠走的结局必定与死亡无异，荧的心脏被无尽的恐惧所填斥，直到暗影中一个快到看不清动作的人影疾速而来，刀光掠影，荧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便看见为首的强盗喷洒着鲜血落下马背，惊得一群盗匪开始四处乱窜。

　　“喂！我在这里呀！”

　　荧惊喜地认出了万叶，还有骑着马跟在后面的龙海，她拼命呼喊想要引起他的注意，于是对方踩着马背直直朝她飞了过来。荧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万叶已经将绑走她的强盗一刀砍下马背，并抱着她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她想起空曾讲过的枕边故事，说神的世界以外会有无所不能的勇士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中。荧一直觉得那是空用来骗她睡觉的鬼话，可是现在，她竟然有些相信空所说的了——南十字号上的人，果然一点都不好惹！！

　　所以当初听到女仆们谈论起这艘异国商船时，她便在等待借南十字号离开苏瓦尔的机会，利用他们来躲避国王骑士军的搜捕。

　　剩下的强盗或许是见识了万叶的强悍，不再与其争斗，纷纷驱着马匹逃进了夜色之中，而龙海随后跑到了万叶跟前，面色焦急又欲哭无泪：“大哥，你怎么能让他们给跑了？！”

　　他气急败坏道：“我们的货还没追回来呢！！”

　　而荧瑟缩在万叶的怀里，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们俩，原来人家是来追回被抢走的货物的，这下好了，在万叶顺手救下自己的空档，强盗们已经带着货物不知所踪了。

　　龙海仰天悲叹，牵着马开始往回走。

　　荧默了默，最后不好意思地扯了扯万叶胸前的衣服，说：“抱歉…嗯…还有谢谢。”

　　万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将手臂收得更紧一些，他一边跟上龙海，一边用那不怎么标准的异国口音道：“你不必感到抱歉，是我要来救你的。”

　　“……”

　　荧不懂他的意思，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老是追问，似乎不怎么合适，只好默默闭嘴，被他抱着往前走。

　　她被掳走时没有穿鞋，地上的木屑和围墙倒塌的尖锐石头划破了她的双脚，山间野地荆棘丛生，万叶抱着她一路走向小镇。

　　龙海本想将马匹让给他们，但万叶说必须赶紧回到镇上去找领主骑士，于是龙海骑着马心急如焚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想起刚才的惊险场面，荧还是有点害怕，她右手举着火把，左手攀在万叶的脖子上，火把闪烁着不算亮堂的光，落在两人周围，将浓稠的黑暗撕开了一道前进的口子。

　　她偷偷看着万叶在光影交叠中冷峻的侧脸，与日耳曼人的粗犷不同，东方人的长相和气质都比较柔和，从前苏瓦尔境内有不少来自其他种族的商人，但他们都没有万叶身上那种冷冽的感觉，就像清晨悬挂于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没有多余的气息，却有一种无以言说的美感。

　　荧在心里默默地评价这名东瀛武士，小声地试探道：“那个…谢谢啊…”

　　万叶仔细分辨着暗夜中的道路，直视前方：“你刚才不是已经道过谢了。”

　　“哦。”

　　荧有点尴尬，她本意想向对方展现自己友好的一面，因为算上这次，他似乎已经帮过自己很多次了，奈何眼前之人一如既往地寡言冷漠，荧只能厚着脸皮继续没话找话。

　　“你什么时候学的罗曼语？”

　　“来苏瓦尔之前。”

　　北斗走南闯北，习惯性地要求大家接触一点当地的语言，一来入乡随俗，二来方便交易，所以即便万叶对罗曼语不算十分了解，也多少会那么一点。

　　荧闻言呼吸一窒，她在船上时可没发现万叶能听懂罗曼语啊！所以她不分场合时间地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其中就包括吐槽万叶闷骚、凶残、愚笨的口舌之快，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荧欲哭无泪，她现在还能补救一下吗？

　　万叶疑惑地看了荧一眼，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扭曲，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

　　荧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人一路保持着沉默，直到远远看见小镇上的那片通天火光，万叶将怀里的女孩搂得更紧一些，说：“前面就是清泉镇，待会儿我要去找领主骑士，你是回酒馆休息，还是随我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

　　荧想也没想地就作出了选择，经过刚才那一出盗贼入室的变故，荧此刻觉得处处都充满了危险，只有万叶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万叶嘴角微微扯了一下，竟有些享受荧依附自己的感觉，就像当初她在船上等他回来，一如有人等他回家一样。

　　“那伙强盗抢走了我们的货，我必须找回来，不然北斗…就是南十字号的船长会发火。”

　　万叶顿了顿，继续道：“我和龙海要去麦色尼与那里的商人接洽，你之后也与我们一起吧！”

　　“我不是……”

　　荧急忙解释，但万叶朝她淡淡地笑了笑，安抚道：“你不必紧张，我来清泉镇的路上，到处都在说苏瓦尔公主离家出走的事情，麦色尼的安茹公爵是你的外公吧？”

　　万叶说话时就如他身上的气质一般没有太多的起伏，就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微微侧头，将轮廓掩映在光影中。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无法放任你不管。”

　　就像当初在船上收留她一样，也许北斗说得对，放任不管置身事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的意志已然有了别的答案。

　　他在船上听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于是找到龙海让他帮助自己一点一点去尝试理解，这是万叶自离开故土以后，第一次对周遭事物萌生出兴趣，一切犹如神明写下的命运般充满了不可思议，但万叶决定接受这场指引。

　　“我对你没有什么恶意，你放心。”

　　万叶承诺道：“将你安全送到目的地，我也能安心。”

　　荧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道万叶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就算他帮过自己，但到底只是认识不到一个月的陌生人，是另有所图，还是真的只是顺路的好意实在难以分辨。

　　而这种没来由的好意更让荧觉得蹊跷，她沉默着，也犹豫着，而万叶似乎也不在乎她是否拒绝，继续抱着她朝清泉镇的方向前进。火光越来越近，荧听见了小镇上传来的嘈杂声，她抬头看向前方，从王宫里面逃离出来后，第一次觉得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