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己（叶荧）》香泉影蘸胭脂冷

5、关于喜欢

　　被洗劫后的清泉小镇哀嚎不断，领主骑士带着仆从姗姗来迟，然后挨家挨户清点居民财产的损失情况。火光熊熊的街巷已不复荧初到之时的平静模样，目及之处全是侵染着鲜血的建筑和被损坏的物品，包括荧和万叶所居住的酒馆也都一片狼藉。

　　“你先在这里等我。”

　　万叶将荧安置在酒馆内的餐桌旁，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准备离去，荧抓住他的衣袖，紧张道：“你去哪里？”

　　“去帮你找鞋。”万叶笑了笑，“你也不想就这么一直被我抱着走路吧？”

　　荧不好意思地放开他，诺大的酒馆顿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夜风低吼着从室外钻进这座房子，墙上的火光忽明忽灭，将周遭渲染得阴森而诡异。

　　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无视眼前这黑影闪烁的可怖气氛，以及酒馆外面那些受伤之人的哀嚎之音，可当一个人独处时，所有感官都会变得过分敏锐，她似乎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蛰伏在这栋屋子的某个角落里，等待她放松警惕之时将她捕获。

　　那感觉如此强烈，如同当初诺维奇一世将她关在寝殿之中，任凭贝蒂夫人派人暗杀她时一样，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终于让她如惊弓之鸟般，对所有人失去信任并逐渐开始怀疑一切。

　　而万叶似乎已经离开得太久了，荧努力抑制着内心逐渐扩大的不安，急切地希望着他能回到自己身边。突然，一股强风冲开了酒馆破损的木门，呼啸着熄灭了她墙上的火把，火光消失，荧只觉得自己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她哆嗦着站起来朝万叶离开的方向摸索，却被地上的狼藉所绊，踉跄着跌倒在一堆碎屑上。

　　掌心和脚底传来一阵刺痛，荧再次想起空离开后不久的那段日子，诺大的苏瓦尔王宫，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唯独她的寝殿黑漆漆一片，就像现在这样，没人在意她的痛苦。

　　独自在王宫中生存的日子，只教会了她一件事情。

　　那就是，一切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行为，都会招来不幸。

　　这时，黑暗中有人抓住了荧的手臂，并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荧沉浸在恐惧的情绪中，下意识地瑟缩和反抗，直到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抬起头，在黑暗中辨别着对方的轮廓，随着“扑哧”一声火苗燃起，火光再次回到眼前，荧这才发现她的视线已被泪水糊成了一片。

　　“你怎么了？”

　　看见荧满脸泪水，万叶连忙拉起她的手掌，那里被木屑刺穿了皮肤，密密麻麻触目惊心，而一旁举着火把的龙海见状粗着嗓子惊叫道：“天呐！”

　　他这一反粗旷外表的反应愣是让荧破涕为笑，说：“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而万叶也一副无言以对的表情看了龙海一眼，对他说：“你先去找领主骑士吧，说我晚一点再去找他。”

　　“如果他能答应带人围剿盗贼，那么我们也会全力以赴帮助他们。”

　　“那你动作快点儿。”

　　龙海点燃了另一个火把，交到万叶手中，还不忘安慰荧：“你别怕，万叶很擅长照顾女孩子的。”

　　“……”
　　??
　　“不对，我意思是他一向对女孩子很温柔。”

　　“……”

　　“也不对，我是说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把自己交给他。”

　　“……”

　　龙海越说越变味，荧用手背抹抹脸上的泪痕，意有所指道：“我知道，早在南十字号上的时候他就很关照我。”

　　然而龙海却以为荧说的是她擅自逃跑而被万叶暴力威胁的事，于是笑哈哈地拍了拍万叶的后背道：“嗐，那是他不懂事。”

　　万叶冷不防被他拍得向前趔趄，差点扑到荧的身上。

　　当时南十字号上，所有人都在打趣万叶一定是看上小公主了，要不然平时沉默寡言，事事果断从容绝不拖泥带水的南十字号第一护卫，为什么突然间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过不去。

　　再加上清泉镇巧遇之后，万叶主动提出与荧同行，龙海在晚上睡觉之前逼问了半天，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不放心她。”

　　如果这不是喜欢那什么才叫喜欢？龙海在心中咆哮。
　　??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应该为这段恋情的成长，肩负起推波助澜添砖加瓦的历史责任，于是继续道：“万叶人很不错的，能文能武，长得也好看，你要不考虑一下？”

　　荧：“……”

　　万叶实在忍无可忍，黑着脸将他一脚踢了出去。

　　没了龙海的聒噪，荧和万叶的耳根终于清净下来。万叶找来一盏油灯，就着微弱的火光，开始处理荧掌心里的木屑。

　　木屑扎得很深，挑了半天才全部弄完，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万叶看了她一眼，问：“很痛？”

　　“嗯…”

　　“那就忍着。”

　　“……”

　　“这是教训。”万叶在荧的手掌上涂抹药膏，语气中隐隐透着火气：“下次让你等我的时候，不要再乱跑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自从离开东瀛以后他已鲜少有情绪上的起伏，可面对荧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告而别，万叶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我没有乱跑，我只是想去找你。”

　　“如果没有乱跑，那你怎么会跌倒受伤？”

　　很没道理的理由，却让荧无法反驳。

　　掌心凉凉的，刺痛感有所缓解，看得出伤口被万叶处理得十分用心，荧想起他们在南十字号上同吃同睡的日子，万叶总是将一切事物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不知道他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还是只限她一个人。

　　“只是擦破点皮而已。”

　　荧不甚在意地说，比起在王宫被身边的侍女下毒差点丧命，这种皮肉伤在荧的认知里确实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是万叶却表现得很在意，不止现在，之前每一次与他接触，荧都能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意，而在苏瓦尔王宫，一切不知缘由的好意都伴随着代价，她看着火光下万叶不慎清晰的面容，沉默了很久，直到他处理完伤口抬头注意到她眼中的试探，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你喜欢我？”

　　荧的嘴巴先于大脑作出反应，问出口的话让彼此都陷入了震惊，而震惊之后又是一种诡异的沉默，荧简直快被自己蠢死了，刚才那句话她能收回吗？作为一名受过良好教养的王室淑女竟然如此不懂矜持。

　　然而懊恼的情绪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荧想要一个答案，如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在南十字号上无条件地帮助自己，又为什么会在盗贼掳走她时舍弃货物而跑来救她，以及此刻为什么会不嫌麻烦地替她处理伤口。

　　就像她和空彼此相伴而生才会给予对方爱护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应该有一个缘由。

　　而在这漫长的沉默尽头，万叶给出了答案：“我不知道。”

　　“……”

　　荧一时语噎，说不清心底是尴尬居多还是失望更甚。可万叶却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孩子做出亲昵的动作，毛绒绒的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

　　“龙海说我喜欢你。”

　　他看着荧的眼睛，坦诚道：“那便是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