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浮光》柒壹陆

21、第21章 余生相许

　　雨后的午后，阳光穿透云层，透过书房干净的玻璃窗，在红木书桌上洒下斑驳的温暖光斑。

　　顾云笙与苏婉清并肩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顾家产业的账目册、人事档案，还有一叠顾云溪在女中的课业与画作。

　　培养继承人的计划，在经历了走私危机与内患清理后，终于被正式提上日程，而顾云笙的妹妹顾云溪，无疑是最核心的人选。

　　苏婉清指尖轻轻拂过云溪的素描本，纸上画满了各式旗袍、洋装的设计图，线条灵动，配色大胆，甚至还有几幅标注了面料材质的细节图，能看出十足的天赋与热爱。她轻声感叹：“云溪天性活泼，对数字和账目确实不太敏感，上次我陪她看简单的收支表，她没一会儿就走神画起了裙子。但你看她这些设计，灵气十足，若是好好培养，说不定能在这方面做出成绩。”

　　顾云笙靠在椅背上，看着妹妹的画作，眼中满是疼爱与无奈：“我也发现了，她对经商管理实在提不起兴趣，强行逼她只会适得其反。”她沉思片刻，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忽然有了思路，“或许我们不必让她全面接手所有产业。顾家如今有不少忠心且有能力的老人，比如李经理、王律师，我们可以从外部聘请专业的职业经理人，让他们负责日常运营，云溪只需持有核心产业的股份，掌握最终决策权即可。她要学的，不是如何算账、如何谈生意，而是如何识人、如何判断方向，不至于被底下人蒙蔽，这样既能守住家业，也能让她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这个思路太好了。”苏婉清眼中一亮，立刻附和，“我们可以分两步走：一方面，我多邀云溪来听松院，和她聊女孩子的心事，比如最新的布料款式、上海的流行风尚，慢慢跟她提‘设计与生意结合’的想法，比如我们家的纺织厂能不能推出她设计的旗袍面料；另一方面，你偶尔带她去工厂、绸缎庄看看，不用给她压力，就当是让她了解家族产业的运作，比如让她看看布料是怎么织出来的，店铺是怎么经营的，潜移默化地让她明白‘责任’二字的含义。”

　　顾云笙伸手握住苏婉清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带着亲昵的赞赏：“婉清，你总是能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苏婉清脸颊微红，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指尖相扣：“我们是要一起规划未来的，自然要考虑得细致些。等云溪慢慢适应了，我们再找机会让她接触人事管理，比如让她参与挑选纺织厂的设计学徒，让她学会判断谁是真有能力、谁是混日子的，这些都是将来掌家需要的本事。”

　　两人凑在一起，对着账目册和云溪的画作，一点点细化计划——何时带云溪去工厂、如何引导她对商业产生兴趣、甚至连“如何说服她尝试设计首款面料”都做了预案。

　　阳光在她们身上流转，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轻声细语交织，规划未来的过程里，满是对彼此的信任与对未来的期待，心也在不知不觉中靠得更近。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中秋佳节。

　　顾家依照往年惯例，在老宅举办家宴，族中重要亲眷齐聚，花园里挂起了红灯笼，廊下摆满了月饼、石榴、葡萄等应景的瓜果点心，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桂花的甜香。

　　顾云笙作为当家人，身着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周旋于各位叔伯亲戚之间，时而与长辈探讨生意近况，时而与同辈闲聊时局，言行举止沉稳得体，只是在目光扫过苏婉清时，眉宇间会多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苏婉清则以女主人的身份，穿着一身藕荷色绣银桂的旗袍，领口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扣，清雅脱俗。她陪伴在顾老夫人身边，招呼各位女眷入座，为她们递上桂花酒，言语温和，举止大方，连平日里最挑剔的五姑母都忍不住称赞：“婉清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宴席过半，难免有人提起“子嗣”话题。

　　坐在顾云笙身旁的二婶母笑着打趣：“云深啊，你和婉清成婚也有段日子了，什么时候让我们抱抱大胖小子啊？老夫人还等着抱重孙呢。”

　　顾老夫人立刻笑着打圆场：“孩子们还年轻，事业为重，子嗣的事顺其自然就好。我现在有婉清陪着说话，有云溪陪着解闷，日子已经很舒心了。”

　　苏婉清也顺势笑道：“二婶母放心，我和云深会努力的，只是眼下家里事情多，还请您多担待。”

　　顾云笙悄悄抬眼，与苏婉清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眼中都带着一丝默契的安心——有老夫人的庇护，这些尴尬的话题总能被巧妙化解。

　　月色渐明，宴席散去。

　　大部分亲眷告辞离去，只剩下三房的堂叔一家和五姑母还在陪着顾老夫人说话。

　　顾云笙悄悄对苏婉清使了个眼色，两人借着“去花园赏月”的由头，默契地溜到了花园角落的六角亭里。

　　这里视野开阔，抬头便能看到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月光倾泻而下，将亭台、花木都镀上一层银辉；又因地处偏僻，能避开众人的视线，是她们私下里常来的“秘密角落”。

　　顾云笙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巧的描金食盒，打开后里面放着两块莲蓉蛋黄月饼，还带着温热的香气。

　　“刚才宴席上看你没吃多少，知道你喜欢莲蓉馅，特意让厨房做了减糖油的，不腻。”顾云笙将食盒递到苏婉清面前，声音放得轻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苏婉清惊喜地接过，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莲蓉细腻绵密，蛋黄咸香流油，甜度恰到好处，正是她喜欢的口感。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很好吃，比外面买的还合我口味。”

　　两人并肩坐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分享着一块月饼，望着天上的明月，享受着喧闹过后的静谧。

　　月光洒在她们身上，顾云笙悄悄伸出手，在宽大的西装袖袍遮掩下，轻轻握住了苏婉清放在腿上的手。

　　苏婉清微微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对方更紧地握住，指尖还在她掌心轻轻划着圈。

　　“没人看见。”顾云笙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桂花酒的淡香，“今日中秋，本该和你好好待一会儿。”

　　苏婉清不再挣扎，任由她握着。指尖传来的温热包裹与细微痒意，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发烫。

　　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在这隐秘的角落，她们偷偷分享着只属于彼此的亲密与甜蜜——这份“偷来的温馨”，没有盛大的仪式，却因来之不易而显得格外珍贵。

　　秋去冬来，海城的冬天湿冷刺骨，寒风卷着细雨，让人不愿出门。

　　但顾府内却暖意融融，厅堂里生着炭火，廊下挂着腌制的腊味，处处透着烟火气。

　　经过几个月的引导与陪伴，顾云溪与苏婉清的关系越发亲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怕生，反而会主动跑到听松院，抱着画本跟苏婉清分享新的设计想法，甚至会好奇地问：“嫂嫂，我们家的纺织厂能不能织出这种带细闪的面料？我想用来做冬天的斗篷。”

　　苏婉清趁机引导她：“当然可以，但织新面料需要调整机器、采购新的丝线，还要算成本，不能随便改。如果你真的想做，或许可以跟你哥哥聊聊，看看怎么把你的想法变成现实。”

　　顾云笙也循序渐进地带着妹妹接触产业——她会带云溪去纺织厂，让她看工人如何操作织布机，让厂长给她讲“面料成本怎么算”；也会让她旁观商号的小会议，听大家讨论“下个月主推哪种面料”。

　　云溪虽觉得这些话题枯燥，但每次看到“哥哥”和“嫂嫂”鼓励的目光，都会努力认真听，偶尔还会提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那款粉色的灯芯绒可以做童装，肯定受欢迎。”

　　没想到后来商号真的推出了童装系列，销量远超预期，这让云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想法能帮到家里”，对商业也多了几分兴趣。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日午后，难得遇上冬日暖阳，阳光透过玻璃窗，将书房照得暖洋洋的。

　　顾云笙处理完公务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书房看书，而是拉起苏婉清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穿过回廊，来到后院的暖房。

　　顾家的暖房占地不小，培育着各种反季节花卉，此时山茶、杜鹃、茉莉竞相开放，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格外鲜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温暖如春。

　　顾云笙遣退了花匠，偌大的暖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安静得能听到花瓣飘落的声音。

　　顾云笙拉着苏婉清走到一盆开得正盛的白色山茶花前——这株山茶品种稀有，花瓣洁白如雪，花蕊金黄，在绿叶衬托下格外清丽。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苏婉清，阳光在她身后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让她平日里锐利的眉眼都变得温柔起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婉清，闭上眼睛。”

　　苏婉清虽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她能听到顾云笙走近的脚步声，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在头顶萦绕，然后，发髻处传来轻轻的触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别了上去，带着淡淡的花香。

　　“可以了。”

　　苏婉清缓缓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抬手摸向发间，触碰到一片柔软冰凉的花瓣。她走到暖房角落的水镜前——水镜是用黄铜镶边的，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一朵新鲜的白色山茶花斜簪在她的发髻上，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眉眼间满是惊喜，竟比花还要娇美几分。

　　“云笙，这是……”她惊讶地转头，看向顾云笙。

　　却见顾云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盒子表面雕刻着缠枝莲纹，透着沉稳的质感。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盒子——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支用红绸包裹的老山参，参须完整，品相极佳；旁边还放着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封面上写着“股权转让协议”。

　　“人参是我托东北的商友带回来的，看你最近总是手脚冰凉，用来补身子正好。”顾云笙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份协议，是我用自己这些年的私蓄和顾家产业的分红，独立成立的‘清笙文化公司’的股权转让文件。这家公司主营出版、书画、设计业务，和顾家的航运、纺织产业完全分开，风险自担，盈利也独立核算。我知道你喜欢这些——你以前说过，想出版自己的诗集，想帮有才华的年轻人推广画作，还想做自己的设计品牌。这家公司，以后就交给你来打理，算是我们自己的小天地，不用受顾家祖业的束缚。”

　　她顿了顿，上前一步，握住苏婉清的手，目光真诚而灼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婉清，我知道现在的日子还有许多不得已——我还得顶着‘顾云深’的身份，我们还得在别人面前演戏，未来或许还有更多挑战。但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等云溪能真正独当一面，等我们的文化公司站稳脚跟，等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世俗的目光……婉清，你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这不是一场盛大的告白，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带着对现实的考量与对未来的规划。但这份朴实而郑重的承诺，这份为她细心铺就的未来道路，这份将“她的喜好”纳入“她们的未来”的心意，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苏婉清感动。

　　她看着顾云笙眼中的期待与深藏的爱意，看着那支为她准备的老山参，看着那份写着她名字的股权转让协议，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没有去接木盒，而是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顾云笙，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清晰坚定：“我愿意。无论要等多久，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只要有你在，就算是现在这样的日子，我也觉得很幸福。”

　　顾云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巨大的喜悦与感动席卷了她。她紧紧回抱住苏婉清，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与心跳，心中满是安定——这就是她想要的未来，有爱人在侧，有共同的事业，有彼此的支撑。

　　阳光透过暖房的玻璃顶棚，温暖地笼罩着相拥的两人，周围是盛放的百花，芬芳馥郁。

　　前路或许还有挑战，身份的秘密或许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世俗的眼光或许依旧冰冷，但她们已经找到了彼此，拥有了对抗一切的勇气与力量。

　　浮光虽掠影，锦绣已入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