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浮光》柒壹陆

20、第20章 归期如约

　　广州的药材合作签约仪式在第三日顺利落幕。

　　顾云笙握着笔在合同上签下“顾云深”三个字时，指尖都带着几分轻快——不是因为合作达成的喜悦，而是想到再过几日就能见到苏婉清，心底便泛起抑制不住的期待。

　　她又用三天时间敲定了后续运输线路的细节，从广州到香港的航线、南洋药材的报关流程、南方仓库的人员调配，每一项都安排得妥帖周全，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一周。

　　临行前夜，顾云笙特意去了广州最有名的绸缎庄，挑了一匹天青色的真丝面料。苏婉清肤色白皙，穿青色最是好看，她想象着苏婉清穿上用这匹料子做的旗袍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没有发电报告知归期，只想把这份思念和惊喜，亲手送到爱人面前。

　　归程的火车在清晨抵达海城车站，顾云笙拒绝了商号派来接站的汽车，特意叫了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熟悉的“张记茶馆”“李记绸缎庄”一一映入眼帘，空气中飘着海城特有的咸湿气息，都让她的心愈发急切。

　　马车驶近顾家大宅时，夕阳正缓缓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余晖洒在青灰瓦檐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显得格外亲切。

　　顾云笙跳下车，连仆从递来的行李箱都没接，径直朝着她与苏婉清居住的“听松院”走去。

　　刚穿过月亮门，就看到庭院里的秋千架上坐着一道纤细的身影——苏婉清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领口和袖口绣着细小的兰花纹，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用一支玉簪固定着。她手里捧着一本《李清照词集》，指尖夹着一片干枯的枫叶书签，目光却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天边的晚霞，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温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连风拂动鬓边碎发都未曾察觉，显然是沉浸在思念里。

　　顾云笙停下脚步，静静地站在原地，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分离半月的思念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深夜里对着电报发呆的时刻、谈判间隙突然想起她笑容的瞬间、吃到甘甜荔枝时遗憾她不能同享的怅然，此刻都有了归宿。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心中被巨大的满足和爱意填满——这就是她的婉清，是她卸下所有伪装后，唯一想要停靠的港湾。

　　许是心有灵犀，苏婉清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当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她临行前亲手熨烫的深灰色西装，肩上还沾着些许旅途的风尘，却眼神明亮地望着自己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手中的《李清照词集》“啪”地一声掉落在草地上，书页散开，正好停在“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那一页。

　　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后，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眼底泛起晶莹的泪光。她立刻从秋千上跳下来，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扬起，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般朝着顾云笙飞奔而去，连掉在地上的书都忘了捡。

　　“云笙！”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还有难以掩饰的喜悦，像个找到依靠的孩子。

　　顾云笙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扑进怀里的温软身体，手臂用力收紧，将她紧紧抱住，甚至忍不住原地旋转了半圈，才慢慢停下。她埋首在苏婉清的颈窝，深吸一口气，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清雅的栀子花香，那是她在南方无数个夜晚想念的味道。她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却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回来了，婉清。让你等久了。”

　　苏婉清紧紧回抱着她的腰，手指用力抓着她的西装后背，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离开。她将脸埋在顾云笙带着风尘气息的胸膛，感受着她有力的心跳，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浸湿了她的西装面料：“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早上还跟陈默说，今天应该能收到你从广州发来的电报，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回来了。”

　　“想给你个惊喜。”顾云笙低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发顶，指尖轻轻擦拭着她脸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在广州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你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因为担心我而睡不好。一想到能早点见到你，就恨不得立刻飞回来。”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珍珠耳坠，“在广州的珠宝行看到的，觉得很配你，就买了下来。”

　　苏婉清接过锦盒，看着里面圆润光洁的珍珠，心中满是感动。她抬起头，看着顾云笙眼底的血丝，心疼地蹙起眉头：“你是不是一路都没好好休息？眼下都有青黑了。广州的天气是不是很热？有没有中暑？”

　　“没有，我身体好着呢。”顾云笙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就是有点想你做的莲子羹了。对了，广州的荔枝很甜，本来想给你带些回来，可惜不耐放，运回来就不新鲜了。等明年夏天，我带你去广州亲自尝，我们去荔枝园里现摘现吃。”

　　苏婉清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眼眶却依旧泛红：“好，我们明年一起去。现在快进屋吧，外面风大，别着凉了。”她拉着顾云笙的手，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小心翼翼地拂去封面的草屑，才牵着她往屋里走。

　　目光相接的瞬间，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爱意。

　　顾云笙缓缓低下头，温柔地吻住了那思念已久的唇瓣。这个吻没有以往的急切，只有温柔的缱绻和珍重，带着旅途的风尘，也带着归家的安心。

　　苏婉清闭上眼睛，轻轻回应着，指尖微微颤抖，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与心跳。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庭院里的灯笼被仆从悄悄点亮，暖黄的光芒笼罩着相拥的两人，温馨而美好。

　　顾云笙归来后，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发浓烈，仿佛分离的时光不仅没有冲淡爱意，反而让彼此更加珍惜相守的日子。

　　在外人面前，她们依旧维持着“相敬如宾”的世家夫妻模样——顾云笙会在商会的宴会上为苏婉清挡酒，轻声说“她不胜酒力，这杯我替她喝”。

　　苏婉清会在商业洽谈时安静地坐在一旁，在顾云笙口渴时递上一杯温水，在她蹙眉思考时悄悄为她揉一揉太阳穴，举手投足间的默契引来不少人羡慕，连顾老夫人看了都忍不住点头微笑。

　　但在私下里，顾云笙却彻底卸下了“顾少爷”的伪装，展现出最真实的一面。

　　她不再刻意束胸，在家中只穿宽松舒适的丝绸寝衣或月白色长衫，那头乌黑的不长不短的发，会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松松束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

　　她会窝在书房的沙发上，像个孩子一样把头枕在苏婉清的腿上，听她念《诗经》里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会在苏婉清在厨房炖燕窝时，悄悄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撒娇般地说“婉清，我能不能先尝一口，就一小口”；甚至会在两人下围棋时，趁苏婉清不注意偷偷挪动棋子，被发现后还会耍赖说“刚才那步不算，我看错了”，惹得苏婉清又气又笑，点着她的额头说“你怎么跟云溪一样孩子气”。

　　苏婉清也乐于见到她这般放松的模样。她发现，真实的顾云笙远比表面看起来要细腻敏感——看到街角流浪的小猫，会让仆从送去食物和干净的水；听到戏园子里演《梁祝》，看到“化蝶”那一段时会悄悄红了眼眶；甚至在打雷的夜晚，会下意识地靠近自己，像个需要安慰的孩子一样握住她的手，直到雷声消失才敢松开。

　　偶尔，她还会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比如苏婉清夸了一句陈默办事牢靠、心思缜密，她就会莫名吃醋，非要苏婉清说“还是云笙最厉害”“我最喜欢云笙”才肯罢休，让苏婉清哭笑不得。

　　这日午后，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敲打着窗棂，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像是温柔的乐曲。

　　听松院的书房里，临窗的软榻上铺着厚厚的绒毯，上面放着一个绣着松鹤延年图案的靠枕，那是苏婉清亲手绣的。

　　两人盖着同一条绣着兰草的薄毯，依偎在一起。

　　苏婉清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绣一个香囊，针脚细密，上面的鸳鸯图案已经初具雏形，线色搭配得恰到好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顾云笙则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恬静，呼吸均匀，显然是难得的放松。

　　“婉清。”顾云笙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嗯？怎么了，是不是我念诗吵到你了？”苏婉清停下手中的针线，低头看着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易碎的珍宝。

　　顾云笙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苏婉清温柔的脸庞上，眼神变得格外认真，没有了往日的玩笑，只有满满的郑重：“等以后，云溪能独当一面，顾家的产业稳定下来，我们离开海城，去江南水乡买一处小院，好不好？”她轻轻握住苏婉清的手，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摩挲，像是在描绘一幅美好的画卷，“就我们两个人，院子里种上你喜欢的栀子花和茉莉，再养一只像雪球那样的白猫，一只温顺的大黄狗。你可以每天在院子里看书、画画、绣花，再也不用陪我去应付那些无聊的应酬，不用再对着那些虚伪的商人强颜欢笑；我也不用再穿这身紧绷的西装，不用再压低声音模仿男人说话，不用再伪装成‘顾云深’，可以做回真正的顾云笙，每天陪着你，给你泡茶，陪你散步，再也不用分开。”

　　苏婉清的心被她描绘的画面填满，柔软得一塌糊涂。她低头看着顾云笙眼中的憧憬，那里面有对自由的渴望，有对平凡生活的向往，更有对两人未来的期待。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管是江南水乡，还是天涯海角，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我早就不想待在海城了，这里的规矩太多，人也太复杂，我只想和你过安安静静的日子。”

　　顾云笙听到她的回答，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像是星星落进了眼底。她猛地坐起身，一把将苏婉清搂进怀里，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真的？你真的愿意跟我走？我还担心你会放不下顾家的安稳生活，担心你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担心你觉得江南的日子太清贫…”

　　“傻瓜。”苏婉清靠在她的怀里，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顾家的财富和地位，也不是别人怎么看，我在意的只有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粗茶淡饭，我也觉得幸福。而且江南的日子怎么会清贫？我们可以在院子里种些蔬菜，你不是说你会种菜吗？到时候我们就能吃自己种的菜了。”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捏了捏顾云笙的脸颊，俏皮地说，“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教会我游泳。我听说江南的河流很多，到处都是小桥流水，万一我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想成了旱鸭子，还要你跳下来救我。”

　　顾云笙被她俏皮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胸腔的震动透过怀抱传到苏婉清身上，让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顾云笙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里满是宠溺：“好，我教你。包教包会，要是你学不会，我就一辈子陪着你，做你的‘专属救生员’，不管你掉在哪里，我都会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你。”

　　两人笑闹作一团，薄毯从身上滑落也浑然不觉。

　　苏婉清靠在顾云笙的怀里，听着她爽朗的笑声，感受着她温暖的怀抱，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心中满是幸福。

　　窗外的雨声潺潺，室内的灯光温暖，书桌上放着顾云笙买回来的天青色绸缎，旁边是苏婉清绣了一半的鸳鸯香囊，空气中弥漫着栀子花的清香和彼此的爱意。

　　那些外界的风雨、家族的压力、世俗的眼光，在这一刻仿佛都远去了。

　　她们不需要再伪装，不需要再隐忍，只需要珍惜眼前的时光，守护彼此的心意，共同期待着未来的江南小院——那里有小桥流水，有栀子花开，有她们想要的平凡与自由，有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幸福。

　　幸福，有时就是如此简单——不过是有一个人，愿意陪你历经风雨，愿意与你共享安宁，愿意和你一起，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

　　而顾云笙和苏婉清知道，只要彼此携手，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