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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流言止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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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深与苏婉清之间的氛围日渐缓和,独处时偶尔能有几句轻松闲谈,书房里的药枕与靠垫、梳妆台上的香膏与诗集,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在外人眼中,这对新婚夫妇的关系依旧“冷淡”——顾云深照旧早出晚归,鲜少与苏婉清同乘一车、同进同出,府中仆人间也从未传过两人有何亲密举动;苏婉清虽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没能传出“有孕”的消息,这在看重子嗣的世家大族中,本就是闲言碎语的温床。
没过多久,海城的社交圈子里便开始流传起各种猜测。
有人说顾少爷本就不近女色,娶妻不过是为了给顾家一个交代,掩人耳目;有人说苏婉清空有美貌性情,却不得丈夫欢心,嫁入顾家不过是守着虚名活寡;更有甚者,添油加醋地提及百乐门当红歌女柳玉茹与顾云深“过从甚密”,说曾有人看到顾云深的汽车停在百乐门门口,暗示两人关系不一般——
这些流言越传越烈,连带着顾家的声誉都受到了影响,不少商户私下议论,担心顾家内部不稳,不敢轻易与顾家合作。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顾老夫人耳中。那日她去参加张夫人的茶会,张夫人便旁敲侧击地问:“老夫人,听说云深和婉清丫头近来相处得有些生分?外面那些话,您可别往心里去,年轻人嘛,总有自己的相处方式。”话虽客气,却句句都在试探,顾老夫人面上笑着应付,心里却早已沉了下来。
回到府中,顾老夫人便让人将顾云深叫到了慈安堂。她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中捏着佛珠,语气语重心长:“云儿啊,有些话我本不该多管,可如今外面传得太难听,不仅对你、对婉清不好,连顾家的名声都要被这些闲话拖累了。”
顾云深垂眸站在一旁,指尖微微蜷缩。她自然也听过那些流言,只是向来不在意旁人议论,便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会牵连到苏婉清,还影响了家族声誉。“祖母,是孙儿考虑不周。”
“你事务繁忙,我知道你辛苦。”顾老夫人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顾云深身上,带着几分担忧,“可你既已成家,便是顾家的少东家,有些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婉清那孩子,性情温和,模样周正,又懂规矩,你莫要太过冷落她,平白让人看了顾家的笑话。”
顾云深沉默片刻,抬眸看向顾老夫人,语气坚定:“孙儿知道了,以后会多注意。让祖母费心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却不能让苏婉清受委屈,更不能让顾家的基业因流言受损。
从慈安堂出来,顾云深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沿着回廊慢慢走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些流言,又想起苏婉清每次听到闲话时,总是默默垂眸、不愿多言的模样,心中竟泛起一丝愧疚。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平息这些流言,也给苏婉清一个交代。
当晚,顾云深特意推掉了与汇丰洋行代表的应酬,早早回了府。以往她总是在书房处理公务到深夜,或是在外面应酬到很晚,与苏婉清一同用膳的次数寥寥无几。当她走进饭厅时,苏婉清正坐在餐桌旁,看到她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推了应酬,回来陪你吃饭。”顾云深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餐桌上的菜肴上——四菜一汤,皆是苏婉清爱吃的清淡口味,显然是厨房特意为她准备的。她拿起公筷,夹了一筷子苏婉清爱吃的清蒸鲈鱼,放在她碗中:“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
苏婉清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谢谢。”她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脸颊却悄悄泛起了红晕——这是顾云深第一次主动给她夹菜,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饭桌上,两人偶尔会说几句话,大多是顾云深问她今日做了什么,苏婉清一一回答,气氛虽不算热烈,却也难得的平和。
用餐结束后,顾云深坐在沙发上喝茶,忽然开口:“明日城中有个慈善画展,主办方送来了两张请柬,你可有兴趣一同去看看?”
苏婉清微微一怔,她知道那个慈善画展——是城中名流联合举办的,旨在为孤儿院筹集善款,届时会有很多商界、政界人士出席,是个公开的社交场合。顾云深邀请她一同前往,显然是为了应对外面的流言。她压下心中那一丝淡淡的失落,抬眸看向顾云深,轻轻点头:“好。”
第二日,顾云深特意让司机提前备好汽车,还让管家取来了一件新做的米白色羊毛大衣,递给苏婉清:“外面冷,穿上这个。”苏婉清接过大衣,指尖触碰到柔软的面料,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是顾云深的“表演”,却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份温柔。
画展现场人声鼎沸,顾云深全程都陪伴在苏婉清身边。她会耐心地听苏婉清点评画作,会为她介绍前来打招呼的宾客,甚至会在苏婉清看得入神时,悄悄为她披上外套。
当有人笑着打趣:“顾少爷和顾少奶奶真是恩爱,瞧这模样,哪里像外面传的那样生分?”顾云深便会侧过头,对着苏婉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语气温和:“我和婉清向来如此,只是不爱张扬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云深更是刻意增加了与苏婉清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次数。
她们一起去听西洋音乐会,顾云深会提前为苏婉清准备好软垫,怕她久坐不适;她们一起去新开的百货公司巡视,顾云深会在苏婉清驻足观看橱窗时,耐心地等在一旁,还会主动问她:“喜欢这个吗?要不要买下来?”;甚至在参加商会会议时,顾云深也会带着苏婉清一同前往,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偶尔还会低声与她讨论会议内容。
顾云深的这些举动,在外人看来是“夫妻恩爱”的证明,可苏婉清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为了平息流言的“表演”。她配合着顾云深,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她贪恋这份片刻的亲密,却也明白,这一切或许只是假象。
可演着演着,某些东西似乎渐渐变了味。当顾云深的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帮她避开拥挤的人群时;当顾云深低头凑近她耳边,为她解释画展中画作的背景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让她忍不住微微战栗;当顾云深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时,苏婉清发现,自己的心跳依旧会失控,脸颊依旧会发烫,那份心动,远比她想象中更真实。
而顾云深,似乎也越来越习惯于这些亲密的小动作。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僵硬,揽着苏婉清腰肢的手越来越自然,看向苏婉清的目光,也偶尔会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那些刻意的“表演”,渐渐掺杂了几分真心,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随着两人一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外面的流言渐渐平息了下去。再也没有人议论顾云深“不近女色”,也没有人说苏婉清“不得欢心”,反而有不少人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顾家娶了个好少奶奶。
顾老夫人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担忧也渐渐消散,对苏婉清也愈发满意,时常在她面前夸赞:“婉清啊,还是你有办法,把云深那孩子劝得收了心。”苏婉清只是笑着应下,心中却明白,她与顾云深之间的变化,远比外人看到的更复杂。
很快,海城上流社会年末最重要的社交活动——慈善晚宴如期举行。
晚宴在华懋饭店举行,名流云集,衣香鬓影,几乎所有海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
顾云深与苏婉清作为顾家的代表,自然也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顾云深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身姿挺拔如松,俊美矜贵得如同童话中的王子。
苏婉清则穿着一条水蓝色星空长裙,裙摆上缀着细碎的水晶,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宛如夜空中的星辰,清雅脱俗,又带着几分灵动。两人并肩走进宴会厅时,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少人纷纷赞叹:“这才是真正的璧人啊!”
整晚,顾云深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她始终陪伴在苏婉清身侧,从未单独离开过。
有人前来敬酒,她会先替苏婉清挡下,轻声说:“婉清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看到苏婉清对桌上的点心感兴趣,她会亲自拿起餐盘,为她取用,还会细心地帮她擦掉嘴角的碎屑;介绍来宾时,她会轻轻揽着苏婉清的腰,语气温柔:“这是内子苏婉清。”那模样,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苏婉清一人。
苏婉清配合着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前来打招呼的夫人们谈笑风生。可她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又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为了巩固顾家“恩爱夫妻”的形象,彻底粉碎那些残留的流言蜚语。
晚宴进行到一半,乐队奏响了舒缓的舞曲,宾客们纷纷步入舞池,开始跳舞。
顾云深看向苏婉清,伸出手,语气温和:“能请你跳支舞吗?”
苏婉清看着她伸出的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顾云深的手温热而有力,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入舞池。
舞池中灯光暧昧,音乐缠绵。
顾云深的另一只手轻轻揽住苏婉清的腰际,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裙摆传递过来,让苏婉清的身体微微一僵。顾云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些,慢慢引领着她的步伐,随着音乐缓缓摇摆。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苏婉清能清晰地看到顾云深低垂的眼睫,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松木香,还能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头。
苏婉清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顾云深轻轻按住了腰,无法动弹。
“累了么?”顾云深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婉清微微摇头,抬眸对上顾云深的视线。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一丝或许是她错觉的温柔与专注。她张了张嘴,轻声道:“今晚…谢谢你。”谢谢她为她挡酒,谢谢她为她解围,谢谢她维护她的颜面,也谢谢她…给了她这一刻的亲密。
顾云深的眸光微微一动,揽着她腰的手似乎不自觉地收紧了一分,她看着苏婉清泛红的脸颊和水光潋滟的眼眸,心中某根紧绷的弦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断裂。她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而灼热。
音乐变得愈发舒缓柔情,顾云深带着苏婉清轻轻转了一个圈,苏婉清的裙摆飞扬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蓝色花朵。
旋转过后,苏婉清的身体微微失去平衡,轻轻靠入顾云深的怀中。
那一刻,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舞池中的喧嚣、宾客的谈笑、音乐的旋律,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心跳声,还有鼻尖萦绕的、属于对方的气息。
顾云深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顶,柔软的发丝轻轻蹭过她的下巴,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她鬼使神差地微微俯身,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一个吻印在了苏婉清的额头上。
那吻轻如羽毛,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了苏婉清的全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婉清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被亲吻的那处皮肤,滚烫得吓人。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顾云深,眼中满是震惊与慌乱——这不是演戏,这是真实的吻,是顾云深主动落下的吻。
顾云深也像是被自己的举动惊住了,身体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无措。她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等反应过来时,吻已经落下了。她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深深地看着苏婉清,目光复杂得让苏婉清心慌意乱。
周围的掌声和音乐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来越清晰。
舞池中的宾客们都在看着他们,有人笑着鼓掌,有人低声议论,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打扰。
这个落在额间的吻,轻如鸿毛,却重若千钧。它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演戏”的界限,将那些朦胧的好感、心照不宣的试探、刻意压制的心动,都推到了一个无法回避的境地。
这…还是演戏吗?
苏婉清彻底分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手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只能紧紧依靠着顾云深的支撑。
而顾云深揽着她的手臂,始终坚定而有力,没有松开分毫。她看着苏婉清慌乱的模样,心中虽然也有些无措,却莫名地不想放开她,不想打破这一刻的氛围。
假戏与真情,在这个吻落下的瞬间,彻底模糊了边界。她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合作”与“演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