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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烟花诉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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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腊月廿八这天,海城的年味已浓得化不开。
街头巷尾挂满了红灯笼,商铺门口贴着烫金春联,江畔的码头边,返乡的游子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脸上满是归心似箭的期盼。
顾家作为海城商界的龙头,按惯例要在新年前举办一场盛大的迎新年酒会,一来答谢商会同仁与合作伙伴一年来的支持,二来也是为了巩固顾家的商业地位,拓展人脉资源。
此次酒会的地点定在了外滩最豪华的华懋饭店顶层宴会厅。
华懋饭店是海城有名的西式建筑,顶层宴会厅不仅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黄浦江夜景,内部装饰更是奢华精致,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丝绒窗帘,处处透着气派,是海城名流举办重要活动的首选之地。
如此重要的场合,顾云深与苏婉清作为顾家的“少东家夫妇”,自然要盛装出席,扮演一对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为顾家撑足场面。
酒会当天下午,苏婉清的卧房里格外热闹。
丫鬟青禾为她梳理头发,另一位负责服饰的老妈子则在一旁熨烫旗袍。
苏婉清最终选定了一身正红色织金凤穿牡丹图案的旗袍——红色象征着喜庆吉祥,正适合新年场合;金线绣成的凤凰与牡丹缠绕在裙摆与袖口,做工精致,在灯光下会泛出柔和的光泽,既显雍容华贵,又不失东方女子的温婉韵味。外面搭配一件雪白的狐裘披肩,是顾老夫人特意让管家送来的,狐裘毛质柔软蓬松,衬得苏婉清肌肤愈发白皙。
梳妆时,苏婉清没有选择过于繁复的头饰,只将乌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圆髻,簪上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翠鸟羽毛色泽鲜亮,点缀的细小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灵动又不失庄重。妆容方面,她只化了淡淡的柳叶眉,涂了一层豆沙色的口红,眼角处用胭脂轻轻扫了一点红晕,既显气色,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
当苏婉清收拾妥当,走出卧房时,正碰到等候在门口的顾云深。
顾云深穿着一身黑色丝绒礼服,礼服剪裁合体,将她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愈发修长;领口处戴着一枚精致的钻石领结,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今日微微打理得松散了些,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她周身的气场依旧冷冽,却在看到苏婉清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可以走了吗?”顾云深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主动伸出手臂,示意苏婉清挽住。
苏婉清轻轻挽住她的手臂,指尖触碰到她礼服下温热的手臂,心跳微微加速。两人并肩走下楼梯,穿过客厅,管家福伯早已备好汽车,等候在门口。
当她们抵达华懋饭店顶层宴会厅,挽着手臂走进大厅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商界名流、政界要员与他们的家眷齐聚一堂,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香水的混合气息。
但顾云深与苏婉清的出现,还是让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男子俊美冷冽,女子明艳温婉,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从古典画卷中走出的璧人,般配得令人艳羡。
“顾少爷、顾少奶奶,新年好啊!”最先上前打招呼的是商会会长张老先生,他笑着举杯,“今年顾家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以后还要多仰仗顾少爷啊!”
“张会长客气了,以后还要靠您多提携。”顾云深微微颔首,语气得体,与张老先生碰了碰杯,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苏婉清,见她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才稍稍放下心来。
整晚,她们就这样周旋于宾客之间,配合得无比默契。
顾云深与人谈论商业合作、时局动态时,苏婉清便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偶尔点头微笑,或是在顾云深需要时,适时递上一杯香槟,不多言,却恰到好处;当有夫人们围上来与苏婉清交谈,询问她旗袍的出处、妆容的技巧时,顾云深虽然不参与对话,却会站在不远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守护,若是有人言语间稍有不妥,她便会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巧妙地转移话题,为苏婉清解围。
酒过三巡,夜色渐深,宴会厅内的气氛也愈发热烈。
不知是谁提议:“外面露台视野好,听说今晚江畔有新年烟花表演,不如去露台看看?”众人纷纷响应,一时间,大家都朝着露台走去。
露台上寒风凛冽,带着江特有的湿润气息,吹得人头发微微飘动。
顾云深下意识地将苏婉清护在露台内侧的一角——那里靠着墙壁,能挡住大部分寒风。她脱下自己的黑色礼服外套,披在苏婉清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温暖而安心。“别冻着了。”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婉清拢了拢身上的礼服外套,抬头看向顾云深,眼中带着一丝暖意:“谢谢。”
就在这时,“砰——啪!”一声巨响,第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中璀璨绽放。
金色的火花如同流星般散落,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江面和两岸的建筑,也照亮了露台上每一张仰望的脸。
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声。紧接着,更多、更绚烂的烟花接连升空——红色的、紫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有的像盛开的牡丹,有的像漫天的星雨,有的像飞舞的蝴蝶,五彩斑斓,将整个夜空点缀得如同梦幻仙境。
苏婉清仰着头,眼眸中被烟花的光芒映照得亮晶晶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孩子般纯粹的惊喜笑容。
此刻,看着漫天绚烂的烟花,感受着身边人的守护,她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简单的快乐。
顾云深原本也在看着烟花,目光却在不经意间一转,落在了苏婉清的侧脸上。烟花明灭的光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流转,那双总是含着温柔水光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纯粹的快乐和惊叹,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的笑容明媚而温暖,美得惊心动魄。
顾云深的心跳,在震耳欲聋的烟花爆裂声中,异常清晰地漏跳了一拍。她仿佛被那笑容蛊惑,目光再也无法从苏婉清脸上移开,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她此刻快乐的模样。
又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在空中绽开,流光溢彩,将整个露台都染成了梦幻的紫色。
苏婉清似乎察觉到了顾云深的注视,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恰好与顾云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在漫天绚烂烟花的背景下,在周围人群的欢呼惊叹声中,她们的目光牢牢地锁住了彼此。
顾云深在苏婉清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与自己相似的悸动;苏婉清则在顾云深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温柔与专注,那目光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将她的心神牢牢吸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烟花的爆裂声、寒风的呼啸声,都仿佛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映出的璀璨光华,和那在心底无声涌动、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情愫。
苏婉清的心跳得飞快,脸颊在烟花的映照下泛起淡淡的红晕。她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目光,只能就这样看着顾云深,感受着心中那股陌生而强烈的悸动。
顾云深的手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似乎想要抬起,想要触碰苏婉清的脸颊,感受她肌肤的温度。
但最终,她还是克制住了——这里人多眼杂,她是“顾少爷”,不能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她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泛白,微微泛红的耳廓,泄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烟花表演渐渐进入高.潮,无数烟花同时升空,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暧昧而充满张力的氛围,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甜甜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
最终,还是苏婉清先败下阵来。她慌乱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能感受到顾云深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带着热度,让她的脸颊愈发滚烫。
顾云深也缓缓移开目光,重新望向夜空,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略显僵硬的身体,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中的悸动,却发现那股情绪如同烟花般,在心底炸开后,留下了久久无法平息的余韵。
烟花易冷,不过十几分钟,绚烂的烟花便渐渐散去,夜空重新恢复了沉寂,只留下淡淡的硫磺味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烟雾。
露台上的人群也开始说笑着返回温暖的宴会厅,讨论着刚才的烟花有多壮观。
顾云深侧过头,看向依旧低着头的苏婉清,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外面冷,我们也回去吧。”
“嗯。”苏婉清低声应道,依旧不敢抬头看她,只是轻轻挽住她的手臂,跟着她一起走进宴会厅。
回去的路上,汽车里一片沉默。
司机专注地开着车,车内只有发动机轻微的声响。
顾云深靠在车窗上,目光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刚才露台上的画面——苏婉清眼中的光芒、她唇角的笑容、两人对视时的悸动。
苏婉清则坐在另一侧,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心中满是慌乱与甜蜜,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仿佛在她心底刻下了深深的印记。
那沉默之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烟花虽逝,却在彼此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光影和悸动,那份潜藏在心底的情愫,再也无法轻易掩饰。
自那夜烟花下的对视后,苏婉清总觉得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她每次见到顾云深,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目光相接时,会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又忍不住在顾云深不注意时,偷偷追寻她的身影。她时常会想起那晚的烟花,想起顾云深眼中的温柔,想起她披在自己肩上的、带着松木香的礼服外套。
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月光石项链,是顾云深之前送她的,此刻成了她最珍视的物品。冰凉的月光石贴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顾云深的温度,让她心中泛起一丝微温。
她想着,自己也应该回赠一份礼物给顾云深,一来感谢她一直以来的照顾,二来也想借着礼物,传递自己心中那份难以言喻的情愫。
可送什么礼物,却成了难题。顾云深身为顾家的继承人,什么名贵的东西没见过?送寻常的领带、袖扣,太过普通,体现不出心意;送珠宝玉器,又显得太过刻意,不符合她们之间目前微妙的关系。
苏婉清思来想去,始终没有头绪。
直到有一次,她去书房送茶,看到顾云深正对着一堆文件皱眉,时不时地用手指按揉眉心,神色疲惫。她才想起,顾云深似乎有头痛的旧疾,尤其是在熬夜处理公务后,头痛会更严重。她又看了看书房里那张冰冷坚硬的红木座椅——顾云深每天要在这张椅子上坐十几个小时,长时间下来,肯定会腰酸背痛。
思忖良久,苏婉清终于有了主意。她让人从库房里取出最柔软的顶级天鹅绒布料和蓬松的白鹅羽绒,又亲自去城中最有名的“馥香阁”香料店,挑选了安神助眠的干花——薰衣草能舒缓神经,洋甘菊能缓解疲劳,檀香木屑则能让人静下心来,她按照一定的比例将这些香料混合在一起,研磨成细粉,装入透气的纱布袋中。
她没有假手他人,而是将自己关在卧房里,凭着记忆中学过的女红,一针一线地缝制礼物。她先是缝制了一个小巧精致的安神药枕——药枕大小刚好能放在枕头边,天鹅绒面料柔软亲肤,里面装满了混合好的干花和少量羽绒,既能散发香气,又能保持形状;随后又缝制了一个贴合腰部的靠垫——靠垫的弧度经过反复调整,确保能完美支撑腰部,内部填充了蓬松的羽绒,坐上去柔软又舒适。
缝制的过程并不容易,苏婉清的手指好几次被针扎破,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只是用手帕擦了擦,便继续缝制。她的动作很轻,针脚细密均匀,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的心意。夜晚,卧房里的灯光柔和,她低头缝制着,脸上带着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珍贵的艺术品。
花了三天时间,两个礼物终于缝制完成。
苏婉清将它们用一块素雅的天青色锦缎包好,趁着一次顾云深去公司处理事务的间隙,悄悄送到了书房,放在了那张红木座椅上。她没有附上任何卡片或言语,只是静静地将礼物放下,便转身离开了——她怕留下痕迹,会让顾云深觉得尴尬,也怕自己的心意太过明显,会吓到她。
顾云深晚上回到书房时,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多出来的那个天青色锦缎包裹。她走过去,打开锦缎,看到了里面的安神药枕和靠垫。
药枕和靠垫都是用柔软的天鹅绒缝制的,针脚细密,一看就是手工制作;她拿起药枕,凑近鼻尖,闻到了一股清雅的香气——薰衣草、洋甘菊和檀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舒缓而宁静,瞬间就明白了是谁的手笔。
顾云深沉默地拿着那只小药枕,指尖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天鹅绒面料,能感受到里面填充物的均匀和细腻。她能想象出苏婉清在灯下低头缝制的模样——她一定是坐在桌前,手指捏着针线,专注地一针一线缝制,偶尔会因为被针扎到手而轻轻皱眉,却依旧不肯停下。
想到这里,顾云深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仿佛被这细腻的针脚和温暖的填充物一点点填满、软化,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柔软。
她将靠垫放在红木座椅的后腰处,然后坐下试了试。靠垫的弧度刚刚好,柔软地贴合着腰部,瞬间缓解了久坐带来的酸痛感,比之前舒服了太多。她又将安神药枕放在书桌一角,轻轻嗅了嗅,那舒缓的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她连日来因谈判而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些许。
第二天清晨,苏婉清特意绕路经过书房,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那张红木座椅的后腰处,那个天鹅绒靠垫稳稳地放着,显然已经被使用过;而书桌一角,那个安神药枕也依旧放在那里,位置比昨天稍稍移动了一点,显然是顾云深拿起来过。
看到这一幕,苏婉清的唇角忍不住悄悄上扬,心中涌起一股甜蜜的暖意。顾云深什么也没说,但她用了,这便是最好的回应,也是对她心意的认可。
又过了几日,苏婉清在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小巧的描金琉璃盒子。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罐色彩斑斓的香膏——香膏的质地细腻,散发着浓郁却不刺鼻的香气,她认出这是法国进口的名牌香膏,在海城只有一家洋行有售,价格昂贵,而且时常断货。
琉璃盒子旁边,还放着一本精装的诗集——那是一本叶芝的诗集,是她之前在顾云深面前提过一次的绝版版本,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没想到顾云深竟然记在了心里。
和苏婉清一样,顾云深也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只是将礼物静静地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
苏婉清拿起那本诗集,指尖轻轻拂过精致的封面,又打开琉璃盒子,嗅了嗅里面的香膏。她能想象出顾云深为了买这些礼物,可能特意抽时间去了洋行,甚至可能托人从国外代购——她向来不擅长表达感情,却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回应着她的心意。
那种心照不宣的、互相关心却又小心翼翼试探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流淌在两人之间。
苏婉清看着梳妆台上的礼物,心中忽然觉得,这栋曾经冰冷陌生的顾家大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属于“家”的暖意。
她们之间,没有直白的告白,没有亲密的举动,却在用一场无声的礼物对话,传递着彼此才能读懂的心事。这份情愫,如同春日里悄悄发芽的藤蔓,在沉默中慢慢生长,缠绕着彼此的心,再也无法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