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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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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许清舟被窗外的蝉鸣惊醒。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细长的银线,桌上的闹钟指针指向三点,滴答声和蝉鸣混在一起,搅得人没法再睡。他起身摸出烟盒,走到阳台点燃,火星在夜色里明灭,烟雾飘向楼下,正好落在季淮常坐的那张长椅上——空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想起傍晚看见季淮时的样子,那人手里的书摊开在膝盖上,指尖停在某一页,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当时他没敢多看,怕被发现,可现在回想起来,季淮的侧脸在夕阳下泛着冷白的光,连下颌线都绷得笔直,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倒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疏离。
“啧。”许清舟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摁在阳台的花盆里。他总觉得季淮变了,又说不上哪里变——还是会递东西时保持礼貌的距离,还是会用平稳的语气说话,可那天在楼下递笔记时,季淮的眼神里少了点以前的期待,多了点无所谓的平静,好像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顺手”,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这种认知让许清舟心里莫名发堵。他宁愿季淮像以前那样红着眼圈退开,也不想看见这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好像自己之前的冷漠和刻薄,都只是一场独角戏,季淮根本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许清舟醒得很早,窗外的蝉鸣还没歇,天刚蒙蒙亮。他洗漱完,鬼使神差地走到楼下,往小区门口的饺子馆走。老板刚开门,正在收拾桌椅,看见他就笑:“小伙子,今天这么早?还是要韭菜馅的?”
许清舟顿了顿,才点头:“两份,打包。”
老板动作麻利地煮饺子,边煮边唠:“昨天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伙子也来买,也是要韭菜馅的,还特意问我早上几点开门,说怕来晚了卖完了。”
许清舟捏着钱包的手紧了紧,没接话。老板把饺子装在两个塑料袋里,递给他:“刚煮好的,趁热吃。”
他拎着饺子往季淮家的方向走,脚步很慢,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跳得发慌。走到季淮家楼下时,他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着,没亮灯,不知道季淮起没起。
许清舟在楼下站了十分钟,手里的饺子渐渐凉了点,塑料袋上凝了层水珠。他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往回走——他怕自己敲开门,季淮又会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也怕自己说不出“给你带了饺子”这句话,更怕两人相对无言的尴尬。
回到家,他把其中一份饺子放在桌上,自己吃了另一份。凉了的饺子没那么好吃,韭菜的香味淡了,皮也有点软,可他还是吃了个精光,像在完成什么任务。吃完后,他把空饭盒扔进垃圾桶,看着桌上那份没动的饺子,心里又闷又烦,最后还是拎起来,放在了楼道的消防栓上——季淮早上出门应该会看见,要是他想吃,就会拿走,不想吃,就算了。
他没等季淮的反应,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早读课上,他坐在座位上,眼神却忍不住往季淮的方向瞟——季淮没来,座位空着,桌上干干净净,连本书都没放。
许清舟的心里莫名慌了,连早读都没心思,反复看着门口,盼着季淮能出现。直到第一节课快开始时,季淮才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个空饭盒,应该是刚吃完早饭。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没看许清舟,径直拿出课本,翻到老师要讲的页数,动作从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许清舟盯着季淮的侧脸,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消防栓上的饺子,又想问他为什么迟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季淮的手指在课本上轻轻划着,动作很轻,却很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他总觉得,季淮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眉头微蹙,嘴角抿着,没像往常那样偶尔会笑一下。
课间操时,沈安拽着许清舟去小卖部买水。路过操场角落时,沈安突然说:“你看,那不是季淮吗?”
许清舟顺着沈安指的方向看过去,季淮正蹲在地上,给那只瘸腿的流浪猫喂火腿肠。猫还是那么瘦,尾巴缺了一截,却比以前活泼了点,围着季淮的手蹭来蹭去。季淮的动作很轻,撕火腿肠时很小心,没让碎屑掉在地上,可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上次那样会笑着说“慢点吃”,只是平静地看着猫,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季淮今天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沈安挠了挠头,“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许清舟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放在消防栓上的饺子,说不定季淮看见了,却没要,也说不定他根本没看见,被别人拿走了。他不知道哪种情况更让自己难受,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连买水的心情都没了。
“我回去了。”许清舟说完,转身就往教室走,脚步很快,没管身后的沈安。
回到教室,季淮还没回来,座位空着。许清舟坐在座位上,盯着季淮的座位,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早上的画面——他在季淮家楼下徘徊的样子,把饺子放在消防栓上的样子,还有季淮拿着空饭盒走进教室的样子。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转,搅得他不得安宁。
不一会儿,季淮走进了教室,手里拿着个空的火腿肠包装袋,应该是刚喂完猫。他走到座位上坐下,没看许清舟,径直拿出习题册,开始做题。许清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烦躁更甚,他想跟季淮说话,想打破这种沉默,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坐在那里,盯着自己的课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中午放学,许清舟故意磨磨蹭蹭,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书包。季淮也没走,还在做题,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许清舟走到季淮的座位旁,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你……早上看见消防栓上的饺子了吗?”
季淮的笔尖顿了顿,没抬头,声音很淡:“看见了。”
“那你怎么没拿?”许清舟的声音有点急,像在质问,又像在委屈。
季淮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我吃过早饭了,不想浪费。”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
许清舟看着他平静的眼神,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凉得发疼。他想说“我特意给你带的”,想说“凉了也可以热了吃”,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知道,季淮不是不想吃,是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牵扯,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哦,没事。”许清舟的声音有点涩,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很快,像在逃。
走到教室门口时,他听见季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清舟。”
他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竟有丝莫名的期待,以为季淮会说点什么,可回头时,只看见季淮拿着习题册,指着其中一道题:“这道题你上次好像不会,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
许清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期待瞬间落了空,只剩下满满的烦躁。他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看懂。”说完,没再看季淮,径直走出了教室。
下午的课,许清舟一点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季淮的样子——平静的眼神,从容的动作,还有那句“谢谢你”。他总觉得,季淮在刻意疏远自己,把两人的关系拉回最普通的同学,甚至连普通同学都不如,像陌生人一样,客气又冷漠。
放学时,许清舟没像往常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操场。他坐在季淮常坐的那张长椅上,看着远处的篮球场,心里又闷又烦。蝉鸣声从树叶间漏下来,比平时更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耳朵疼。
他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没压下心里的烦,反倒让喉头发紧。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季淮的样子——季淮刚转来班里,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声音平稳,眼神平静,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当时他没怎么在意,觉得季淮就是个普通的转学生,可没想到,后来会跟季淮有这么多牵扯,会让自己的情绪变得这么不受控制。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还在打球的男生。许清舟起身准备回家,刚走了两步,就看见季淮从操场的另一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图书馆的袋子,应该是刚从图书馆回来。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季淮没像往常那样颔首,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便径直往前走,没停,也没说话,像没看见他一样。
许清舟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又疼又闷。他看着季淮的背影,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季淮是真的想跟自己保持距离了,是自己之前的冷漠和刻薄,把季淮的真心一点点推开,现在想挽回,却已经晚了。
他转身往家走,脚步很慢,心里的烦躁少了点,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路过小区门口的饺子馆时,老板还在收拾桌椅,看见他就笑:“小伙子,今天没买饺子?”
许清舟摇了摇头,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他想起早上给季淮带的饺子,想起季淮平静的眼神,想起两人在操场擦肩而过的样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回到家,他打开冰箱,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只剩半瓶可乐。他灌了口冰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心里的闷却没散。他走到书桌前,拉开那个抽屉,备用钥匙躺在布上,红花油的包装闪着光,那本笔记放在最上面,封面还是干净的。他拿起笔记,翻了几页,看见季淮在页脚写的小字,心里又酸又涩。
他把笔记放回抽屉,关上抽屉,靠在书桌旁,看着窗外的夜色。蝉鸣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夏末的风裹着燥热吹进来,却吹不散屋里的沉闷。他不知道自己和季淮的关系还能不能回到以前,也不知道那根蝉鸣里的硬刺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消失,只知道这个夏天,好像因为季淮的出现,变得格外漫长,也格外让人难过。
第二天早上,许清舟没再去给季淮带饺子,也没再往季淮家的方向走。他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去学校,早读课上,他没再往季淮的方向瞟,只是盯着自己的课本,努力让自己专心。
季淮还是像往常那样,按时到校,认真听课,课间时会去喂那只流浪猫,只是没再跟许清舟说过话,两人像陌生人一样,在同一个教室里,却没什么交集。
许清舟以为自己会习惯这种状态,可每当看见季淮认真做题的样子,看见他喂猫时平静的眼神,看见他和同学说话时温和的语气,心里还是会莫名发疼。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后悔了,后悔以前对季淮那么冷漠,后悔把季淮的真心当垃圾,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周五下午,学校提前放学,许清舟收拾书包时,看见桌肚里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季淮的字迹,工整又干净:“那本笔记里的重点我都标好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其他同学,他们都很乐意帮忙。还有,天气快凉了,注意添衣服,别感冒了。”
许清舟捏着纸条,指尖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他抬头往季淮的座位看过去,季淮已经走了,座位空着,桌上干干净净,连本书都没留下。
他走出教室,往操场的方向走,想去找季淮,想跟他说“对不起”,想跟他说“我错了”,可走到操场时,只看见那只瘸腿的流浪猫蹲在角落里,舔着爪子,季淮的身影却没再出现。
许清舟蹲在猫的旁边,摸了摸猫的头,猫没躲开,反而蹭了蹭他的手指。他想起季淮喂猫时的样子,想起季淮递笔记时的样子,想起季淮在雨里浑身湿透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蝉鸣声还在耳边响着,尖锐又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疼。他知道,那根蝉鸣里的硬刺,不仅没被时间磨平,反而扎得更深了,而他和季淮的关系,也像这个夏天一样,快要结束了,却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只留下满满的遗憾和后悔。
许清舟坐在操场的长椅上,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空荡荡的。他不知道季淮以后会不会再跟自己说话,也不知道两人还有没有机会再像以前那样,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忘记季淮,不会忘记这个夏天,不会忘记那根蝉鸣里的硬刺,还有那份被自己亲手推开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