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乱绪 ...
-
许清舟摔上门的瞬间,指节还在发烫。门后传来季淮脚步渐远的轻响,像根细针,扎得他莫名烦躁。他踢开脚边的泡面桶,塑料壳在地板上滚出刺耳的声响,混着窗外聒噪的蝉鸣,把屋子搅得更乱。
“装什么好心。”他扯着领口往沙发上摔,盯着茶几上季淮之前送的碘伏——瓶身还沾着点灰尘,是他故意没收拾的。那天在卫生间看见这东西,他第一反应是扔,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了,最后别扭地塞到了柜子最里面。现在想来,简直是脑子发昏。他起身去厨房找水喝,打开冰箱才发现只剩半瓶过期的牛奶,攥着冰凉的瓶身,又想起季淮递饭卡时泛红的眼尾,猛地把牛奶罐砸在地上。奶渍在瓷砖上蔓延,像摊洗不掉的麻烦,正如季淮这个人。
周六早上,许清舟被沈安的电话吵醒。“许哥,去打球不?三班那几个也在,正好虐他们一把!”电话里的声音透着雀跃,许清舟本想拒绝——他现在没心思跟人凑热闹,可一想到在家只会盯着天花板发呆,满脑子都是季淮那张惹人生气的脸,最终还是应了。
篮球场在小区对面的公园,他到的时候,沈安已经跟几个人打起来了。许清舟脱了外套搭在栏杆上,刚要上场,目光却顿住了——不远处的长椅上,季淮正抱着本书坐着,阳光落在他发梢,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手指还时不时轻轻拂过书页,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许清舟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他故意把篮球往地上拍得“砰砰”响,震得周围人都看过来。视线扫过去时,季淮也正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季淮的眼神亮了亮,下意识想站起来,手都撑到了长椅边缘,又像是突然想起了许清舟那天说的“离我远点”,慢慢坐了回去,手指攥着书页的边缘,指节泛白,连带着书页都皱起了一道印子。
“许哥,发什么呆呢?该你了!”沈安的喊声拉回许清舟的注意力。他收回目光,猛地冲进球场,动作比平时狠了不少。传球时故意用了劲,篮球砸在队友胳膊上,疼得对方龇牙咧嘴:“许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吃枪药了?”许清舟没说话,只是盯着篮筐,心里却像堵了团棉花——季淮怎么会在这里?是故意等自己的?还是又想搞什么让人烦的花样?
一场球打下来,许清舟浑身是汗,T恤都贴在了背上,却没觉得痛快。他走到栏杆边拿外套,眼角的余光瞥见季淮还坐在那里,书摊在腿上,眼神却一直跟着自己,像道甩不掉的影子。许清舟咬了咬牙,故意拿起外套往公园外走,脚步又快又急,像是在逃。刚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季淮的声音,带着点急促:“许清舟!”
许清舟的脚步顿了顿,心里竟有丝莫名的动摇——他想回头骂季淮几句,问问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跟季淮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浪费时间。他没回头,反而走得更快了,直到走出公园大门,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他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大口喘着气。蝉鸣声从树叶间漏下来,尖锐得刺耳,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让人烦躁。他摸出烟盒,想抽根烟压一压火气,却发现里面是空的。许清舟烦躁地把烟盒扔在地上,一脚踩扁——他讨厌季淮的纠缠,更讨厌自己这副被影响的样子,好像对方随便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就能搅乱他的情绪。
周日晚上,许清舟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翻来覆去都是些没兴趣的内容,门铃突然响了。他以为是快递,没好气地去开门,门打开的瞬间,却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是季淮,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袋子上印着小区门口那家饺子馆的logo,热气透过塑料袋往上冒,把季淮的眼镜都熏得有点模糊。
“你怎么来了?”许清舟的语气冷得像冰,眼神里满是警惕,手还扶在门把手上,随时准备关门。季淮的脸瞬间红了,从耳朵根红到了脖子,他把塑料袋往前递了递,声音很低,还带着点紧张的颤音:“我……我路过,看见这家饺子馆开门,想着你可能没吃饭,就给你买了点。”
“我不需要,你拿走。”许清舟说着就要关门,季淮却伸手挡住了,手指抵在门上,微微用力:“许清舟,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你总吃泡面不好。这饺子是刚煮的,还热着。”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恳求,眼镜上的雾气还没散,看起来有点狼狈。
“我的事不用你管!”许清舟猛地推开季淮的手,力道没控制好,季淮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塑料袋也晃了晃,几滴饺子汤洒在了他的校服裤上。许清舟看都没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他靠在门后,能听见门外季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还有塑料袋摩擦的轻微声响。心里却莫名的难受,像是做了件不光彩的事,可转念一想,这都是季淮自找的,谁让他总阴魂不散。
周一早上,许清舟故意错开早自习时间,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他拎着书包往座位走时,眼角余光瞥见季淮的背影——对方正低头整理课本,晨光落在他发梢,软乎乎的,像只没攻击性的兔子。许清舟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故意把椅子拉得“刺啦”响,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突兀,课本往桌上一摔,动静大得让前排同学都回头看。
季淮的肩膀明显颤了一下,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却没回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连课本都往前挪了挪,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许清舟盯着他的后脑勺,心里的烦躁更甚——明明该庆幸这人终于不缠人了,可看到季淮这副避着自己的样子,又觉得莫名不爽,好像自己的情绪都被对方牵着走。
课间操时,沈安拽着许清舟去小卖部买冰饮。路过操场角落,许清舟突然顿住了——季淮正蹲在地上,给一只瘸腿的流浪猫喂火腿肠。那只猫瘦得只剩皮包骨,尾巴还缺了一截,却敢凑到季淮手心蹭来蹭去。季淮手里拿着火腿肠,一点一点撕成小块,动作轻柔,嘴角还勾了下,眼神软得不像话,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许清舟的喉结滚了滚,莫名觉得刺眼。他见过季淮对自己的样子,也见过季淮对别人的样子,可第一次见季淮对一只流浪猫都这么温柔,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这人怎么就不能对自己也少点“关心”?他没再看,抬脚就往小卖部走,脚步比平时快了半拍,连沈安在后面喊他都没听见。
“许哥,你刚才看啥呢?魂都快飞了。”沈安追上来,递给他一根绿豆冰棍,“脸怎么这么臭,谁又惹你了?”
“没看啥。”许清舟咬着冰棍,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下心里的燥,“少管闲事。”他舔了舔冰棍,目光不自觉地又往操场角落瞟了一眼,季淮已经不在那里了,只剩下那只流浪猫还蹲在原地,舔着爪子。
周三下午突降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许清舟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烦躁地抽烟。烟抽到一半,头顶突然多了片阴影——他抬头,看见季淮举着伞站在旁边,校服裤脚还沾着泥点,裤腿卷到了膝盖,露出的小腿上还有块浅浅的淤青,显然是跑过来的时候摔了。
“我……”季淮刚开口,还没说完一句话,就被许清舟打断。“不用。”他把烟摁在旁边的墙壁上,火星溅起时,季淮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里的伞都歪了,雨点落在他的肩膀上,瞬间打湿了一片。许清舟没管,冒雨就往校门口冲,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身后传来季淮的喊声:“许清舟,伞!”他却故意跑得更快,直到雨水把耳朵浇得发懵,才听不见那烦人的声音。
晚上回家,许清舟果然感冒了。鼻塞得厉害,还一个劲地打喷嚏。他裹着被子缩在沙发上,刚想叫外卖,门铃又响了。以为是外卖到了,他没好气地开门,却看见浑身湿透的季淮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感冒药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姜茶。
“你是不是有病?”许清舟的声音带着感冒的沙哑,火气却没减,“下雨不知道躲着?送这破东西干嘛,我又不是没手买。”雨水顺着季淮的刘海往下滴,落在他的校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子。他的嘴唇有点发白,却还是把塑料袋往许清舟手里塞:“药是按说明书买的,治感冒的,姜茶……你赶紧喝了,能驱寒。”
许清舟一把挥开他的手,塑料袋掉在地上,药盒摔开,药片滚了一地,姜茶也洒了出来,在门口的脚垫上留下片褐色的印记。“滚。”他咬着牙说,眼神里的戾气让季淮往后退了两步,眼圈瞬间红了,却没哭,只是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门“砰”地关上时,许清舟靠在门后,听见外面传来季淮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心里竟莫名揪了下。
他蹲下来捡药片,指尖碰到冰凉的药盒,突然想起季淮刚才湿透的校服——这人明明最怕冷,冬天都要穿两件毛衣,却冒着这么大的雨跑过来。许清舟把药片往垃圾桶里扔,动作却慢了半拍,最后烦躁地踢了踢垃圾桶,转身回了卧室。躺在床上,鼻塞的难受和心里的烦躁搅在一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总回响着季淮刚才的咳嗽声。
周五放学,许清舟收拾书包时,发现桌肚里多了个保鲜盒。他皱着眉拿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切好的苹果,还裹着保鲜膜,每块苹果上都去掉了果核,摆得整整齐齐。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季淮放的——整个班里,也就只有季淮会做这种多余的事。许清舟捏着保鲜盒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他走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把保鲜盒扔了进去,听到“咚”的一声响,才觉得心里舒坦了点。
走出教学楼,许清舟看见季淮蹲在垃圾桶旁边,手里攥着个空的保鲜盒——跟自己刚扔的那个一模一样。季淮的头埋得很低,肩膀微微耸动,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手指还轻轻碰了碰垃圾桶的边缘,像是在确认什么。许清舟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着,有点疼,可随即又骂自己多管闲事——是季淮自己要送的,扔了也是活该。他转身就走,没再看季淮一眼。
蝉鸣声还在耳边响,比平时更刺耳,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他耳朵疼。许清舟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又乱又烦——他讨厌季淮的不依不饶,讨厌这人总用一副温柔的样子对着自己,更讨厌自己每次看到季淮难过时,那点该死的在意。他明明该对季淮的示好无动于衷,可每次看到季淮被自己拒绝后的样子,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回到家,许清舟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剩半瓶可乐。他灌了口冰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下心里的燥。他盯着冰箱门,突然想起季淮送饺子那天,塑料袋里冒出来的热气,还有这人泛红的眼尾;想起季淮在暴雨里举着伞,裤脚沾着泥点的样子;想起季淮蹲在地上喂猫,眼神温柔得不像话。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子里转,搅得他不得安宁。
“疯了吧。”许清舟把可乐瓶砸在桌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低吼。他明明该讨厌季淮的,讨厌这人打破自己平静的生活,讨厌这莫名其妙的表白,可为什么一想到季淮的样子,心里就会乱成一团麻?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尖锐的声音里,好像藏着根拔不掉的硬刺,扎得他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许清舟知道,只要季淮还在自己的视线里,还在做这些让人心烦的事,这股烦躁的感觉,就永远不会消失。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地上还没收拾的牛奶渍,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也跟这摊奶渍一样,被季淮搅得一塌糊涂,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