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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荒村客栈的住宿规则 ...

  •   荒村客栈的木门在身后发出“吱呀——”的悠长声响,像垂死老者的叹息,沈砚秋攥着那枚涂满灶灰的“喜”字房牌,指腹被粗糙的木边硌得生疼。指缝里漏出的灰渣簌簌飘落,落在青布裙摆上,倒像是戏班后台那些被碾碎的脂粉,白得发僵,混着说不清的霉味。大堂里的空气浓稠得能拧出水,霉味底下藏着若有似无的腥甜,八仙桌的木纹里嵌着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河床上凝固的血。她鬼使神差地用指甲刮了一下,竟有黏糊糊的液体从木纹里渗出来,拉丝的质感缠上指尖,带着温热的腥气,活像没凝固的血。

      “两位客官,里边请。”掌柜佝偻着背从柜台后走出来,脊梁弯得像座拱桥,他的脸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忽明忽暗,左眼是颗浑浊的玻璃珠,瞳仁泛着死鱼肚般的白。那眼珠转动时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像钟表铺里生了锈的齿轮,每转一下都牵扯着神经。

      陆沉舟接过自己的房牌,“丧”字用黑漆写就,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像坟头野草上的晨霜。他把房牌塞进怀里时,沈砚秋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袖口沾着的灶灰突然变了色,原本的灰黑像被墨汁晕染般漫开,转瞬间成了暗沉的红,边缘还在微微发潮,像是刚被血浸过。

      “后院的井可甜了,”掌柜突然咧开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颗黄澄澄的金牙,在昏暗中闪了一下冷光,“就是夜里别去看,井里的新娘子脾气不好——尤其不喜欢看她梳头的人。”

      沈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胸腔里像是空了块地方,冷风直往里灌。她猛地想起规则4里那句加粗的字:“红衣新娘梳头时,勿看,勿语,勿听镜响。”掌柜的玻璃眼珠突然转了转,“咔哒”声格外清晰,下一秒竟死死盯着她,眼白里的浑浊似乎褪去些许,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姑娘以前是唱旦角的吧?这身段,这眉眼,穿红嫁衣肯定好看——比井里那个周正多了。”

      陆沉舟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大堂里的霉味呛着,他从帆布包里掏出块生肉,“啪”地往柜台上一拍。肉上的血水溅到掌柜的玻璃眼珠上,顺着球面缓缓滑落,他却像没看见,只是嘿嘿笑着,露出更多牙床,转身去了后厨。沈砚秋看见他转身时,后颈的衣领里露出片暗红,像被血浸透的棉絮。

      进客房时,沈砚秋的指尖无意中蹭过门板,触感有些黏软。她好奇地用指甲抠了一下,薄薄的“墙纸”应声而起,露出底下细密的纹路——那不是木头的纹理,而是皮肉的肌理,甚至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在底下微微起伏。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规则2里的话在脑海里炸开:“客房墙纸为‘特殊材料’,勿抠,勿撕,勿让其沾血。”

      检查床底时,陆沉舟的手指突然顿住,指节泛白。床底的阴影里躺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异常清晰地映出景象——那不是客房的角落,而是戏班的后台。镜中,一个穿红嫁衣的旦角正对着镜子梳头,凤冠霞帔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梳子齿上挂着的东西晃悠着,竟是片带着毛囊的人皮,边缘还在滴着血珠。

      “扣上。”陆沉舟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他把铜镜倒扣在地时,“哐当”一声闷响,沈砚秋听见镜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像极了那个总在后台画歪眉峰的旦角——那个在三天前突然失踪的师姐。

      午夜的梆子声刚过三响,“咚——咚——咚——”余音还在梁上绕,敲门声突然响起,“笃、笃、笃”,节奏缓慢,透着股说不出的黏腻。

      “客官,借把刀。”是掌柜的声音,比白天更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团湿棉絮。

      沈砚秋想起规则5:“午夜借刀者,必予最钝之刃,刀背刻数需与前赠之刀同,否则,‘它’会来讨刀。”她手脚冰凉地跑去厨房,灶台上摆着七把菜刀,刀刃上都沾着暗红的血渍。最钝的那把斜倚在锅边,刀背刻着“49”两个字,和陆沉舟昨天递她防身的那把一模一样。她颤抖着拿起菜刀,刀刃突然泛起水光,映出张扭曲的脸——是那个昨天误坐北座的男人,他的嘴被粗麻线缝得死死的,线眼里渗出黄脓,喉咙里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满了白胖的蛆虫,正顺着嘴角往外爬。

      “快!”陆沉舟的声音从客房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沈砚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客房,从门缝里把菜刀递出去。掌柜的手抓住刀把时,她看见他的手腕上戴着串红绳,红得像浸过血,绳上挂着的不是玉佩,而是片月牙形的东西——是旦角贴鬓角用的假指甲,边缘还沾着点胭脂。

      “谢客官。”掌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像拖着什么重物。沈砚秋瘫坐在地,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衣衫,手心全是黏腻的汗。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菜刀,刀背上的“49”突然像是活了过来,数字边缘渗出暗红的液体,慢慢晕染开来,变成了“50”。

      第二天吃饭时,那个误坐北座的男人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饭菜。沈砚秋无意中瞥了一眼,胃里顿时一阵翻腾——他的碗里爬满了白胖的蛆虫,虫身一节节蠕动着,而那些蛆虫的身体上,竟印着细密的黑字,是戏班常演的《钟馗嫁妹》唱词:“……红烛引魂归,人皮作嫁衣……”

      “他被同化了。”陆沉舟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他用筷子夹起碗里一块还在微微颤动的肉块,起身走到灶台边,把肉块摆在灶王爷神像前的供盘里。神像的泥塑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眼角的釉彩反射着微光,眼珠里竟映出后院的井口,井水上漂着件红嫁衣,衣摆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像有人在水下拖拽。

      亥时刚过,后院突然传来呼救声,凄厉得像无数根针往脑子里钻,又像指甲刮过玻璃,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沈砚秋想起规则4的后半句:“亥时后,勿听后院哭,勿应新娘唤,否则,她会邀你共梳发。”她死死捂住耳朵,指缝里却还是漏进那些声音,像戏班后台咿咿呀呀的唱腔,缠缠绵绵,钻进骨髓里。

      “别听。”陆沉舟按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滚烫,像被戏台顶的聚光灯烤过,烫得她皮肤发疼。沈砚秋眼角的余光扫过地面,突然发现他的影子变得很长,像被拉长的墨汁,一直延伸到后院门口,和门槛外那个红衣新娘的影子连在了一起,融成一片深黑。

      第三天夜里,那个被同化的男人站在客房门口,他的影子在烛光下扭曲着,像条活蛇,慢慢缠上陆沉舟的脚踝。沈砚秋抓起灶台边的狗血罐,那是他们来时带的辟邪物,可掀开盖子一看,罐里的血变成了半凝固的脂粉,粉红里透着诡异的腥气。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的脸在烛光下慢慢变化,五官渐渐柔和,变成了那个红衣新娘的模样,嘴唇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的牙齿里,有颗金牙在闪,和掌柜的那颗一模一样。

      “泼!”陆沉舟突然嘶吼,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他的尖利,像旦角唱到高音时的假声,刺破了客房的死寂。

      沈砚秋把脂粉泼过去时,男人的影子突然炸开,变成无数根红绳,像有了生命般缠向陆沉舟的脖子。他的脸在红绳里扭曲变形,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慢慢变成了钟馗的模样,额间的朱砂痣越来越红,渗出血珠,滴在地上,竟慢慢晕染成“喜”字房牌的形状。

      第七天清晨,沈砚秋在大堂的供桌上发现了“通关符”。符纸是暗黄色的,边缘有些发黑,上面画着口棺材,棺材板上贴着片薄薄的东西,仔细一看,是片人皮,上面用胭脂写着“新掌柜”三个字,字迹艳得像血。

      掌柜的玻璃眼珠转了转,“咔哒”声在空荡的大堂里格外清晰,他递来件青布褂子,布料粗糙,带着股陈腐的气味:“姑娘穿上吧,以后这客栈就是你的了。”

      沈砚秋接过褂子时,指尖触到布缝里的硬物,拆开一看,是枚黄铜怀表,表盖内侧刻着几行字:“下一站:乱葬岗,你演掘墓人。切记,莫让死者睁眼。”

      她抬头看向后院,井边的红衣新娘还在梳头,铜镜里映出的却不是新娘,是个穿青布褂子的女人,左眼嵌着颗浑浊的玻璃珠,转动时发出“咔哒”声,像极了此刻站在面前的客栈掌柜。井里突然传来冒泡声,陆沉舟的声音混着血水的气泡声从深处飘上来,模糊不清,却字字清晰:“记得……把房牌还给我……”

      远处,火车的汽笛声在荒原上响起,悠长而凄厉,像亡魂的哭嚎。沈砚秋把通关符塞进怀表,扣上表盖,“咔哒”一声,和眼珠转动的声音重合。她知道,下一站的规则里,肯定有一条是“不能回头看客栈”,可脚刚踏上火车踏板,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客栈的招牌正在慢慢腐烂,木板剥落,露出底下的字:“梨园班分号”,墨迹黑得发亮,像是用无数人的血调和而成。

      而那个穿青布褂子的老头,正站在火车门口朝她笑,他左眼的玻璃珠里,映出个穿红嫁衣的旦角,旦角的脸在珠子里慢慢清晰,眉眼、口鼻,和沈砚秋自己一模一样。火车开动时,她听见怀表在怀里“咔哒、咔哒”地转,像极了那枚玻璃眼珠的声音,也像极了戏班后台,那把挂着人皮的梳子,划过发丝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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