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小道长和他的鬼王夫人》慕子夷

28、第二十八章 挑食的客人

　　穆少渊本想一起参加这场独特的直播，奈何家里有急事，要求他必须马上回家，只好放弃了，临走前特意叮嘱，等事情结束一定要跟他详细描述一下经过。

　　夜晚十一点，赵大勇和李明哲的宿舍。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充电小台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储物柜前的一小片区域。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听到心跳声。赵大勇和李明哲还有另一个室友孙城并排挤在离柜子最远的下铺床边，身体僵硬，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散发着陈旧木头和淡淡霉味的靠墙储物柜。柜子最顶上的那个格子，此刻虚掩着一条幽黑的缝隙。

　　容子谦是行动的核心，他先是在柜子前的地面上铺开一张干净的旧报纸，如同布置一个小小的祭坛。接着，他将几个印着“福满楼”烫金标志的精致餐盒一一打开。顿时，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驱散了空气中的霉味：晶莹饱满的白米饭堆成诱人的小山，油亮诱人的红烧肉泛着琥珀色的光泽，肥瘦相间，仿佛入口即化；翠绿的清炒时蔬水灵鲜嫩；一小盅香菇鸡汤热气腾腾，飘散着暖心的鲜香。旁边甚至还摆了一小碟洗得水灵灵的草莓和切好的苹果块。

　　这是容子谦特意跑了半个城区，去口碑极佳的老字号“福满楼”打包回来的，不仅味道上乘，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与十足的诚意。他甚至还带了一小瓶度数很低的米酒。

　　李明哲的手机被小心翼翼地架在三角架上，镜头精准地对准了储物柜和地上的食物。屏幕上显示着直播界面，标题赫然是：【深夜食堂特别篇——与看不见的朋友共进晚餐，化解心结】。直播间里已经涌进了不少被标题吸引的好奇粉丝，弹幕刷得飞起：

　　「哲哥今晚玩啥？行为艺术？」

　　「这柜子…看着有点年代感啊！背景阴森森的！」

　　「食物看着好香！深夜放毒啊！」

　　「看不见的朋友？？？细思极恐！主播是不是撞鬼了？」

　　「那个帅哥是谁？以前没出过镜？是主播的同学吗？」

　　李明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咳咳，各位老铁…晚上好…今晚…今晚确实有点特别。我们宿舍最近…嗯，遇到点小状况，有点…不太平。所以，我们决定用最真诚的方式，请一位‘特别的朋友’吃顿饭…希望能化解一些…误会，也求个安心。” 他避开了“鬼”字，但紧张的神情和诡异的布置以及“不太平”的暗示，让弹幕瞬间沸腾，猜测和惊呼刷满了屏幕。

　　容子谦没看手机，他点燃三炷细细的安魂香，插在一个从庙祝那里顺来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清心凝神的檀香气息，在昏黄的灯光下氤氲开来。他对着储物柜微微躬身：“朋友，打扰了。知道你生前不易，受尽饥寒委屈。今备薄酒素菜，不成敬意，非为驱赶，只为宽慰。愿你放下心中块垒，得享安宁。请慢用。”

　　做完这一切，容子谦示意赵李孙三人也坐到报纸旁边。他自己则率先端起一碗米饭，夹了一块红烧肉，当着柜子的面，认认真真、香喷喷地吃了起来。他吃得并不快，细细咀嚼，边吃还边自然地介绍：“嗯，福满楼的红烧肉，果然名不虚传，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浓郁…这青菜也炒得恰到好处，脆嫩爽口…”

　　赵李孙三人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端起碗，学着容子谦的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饭，眼睛却紧张地扫视着柜门和地上的食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宿舍里只剩下四人咀嚼食物的声音、香炉里线香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直播间弹幕滚动的声音。最初的紧张慢慢被一种尴尬的沉默取代。柜子里毫无动静。报纸上的食物纹丝不动。

　　直播间弹幕也从兴奋变得有些无聊和质疑：

　　「就这？真吃饭直播？」

　　「说好的看不见的朋友呢？柜子没动静啊？」

　　「主播是不是在故弄玄虚？溜粉呢？」

　　「散了散了，没意思…」

　　李明哲额角冒汗，压力山大，快要顶不住了。他瞥见自己放在角落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袋——那是他十分钟前偷偷点的豪华加料螺蛳粉，特意加了双份酸笋和臭豆腐的“双臭炸弹”炸串。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是不是不够“刺激”？闻着味儿大，说不定能把那“朋友”引出来？

　　“那个…朋友可能口味独特？”李明哲干笑两声，像是给自己壮胆，也像是对着直播间解释，“我…我这儿还有份特色宵夜！闻着味儿冲，但吃着可香了！给您也尝尝？” 他边说边飞快地从袋子里拿出那个装着“双臭炸弹”的餐盒，盖子一掀开——瞬间，一股混合着酸笋发酵的浓烈“异香”和油炸臭豆腐的霸道气息，如同生化武器般在狭小的宿舍里轰然炸开。

　　赵大勇和孙城被熏得直皱眉，容子谦也忍不住微微侧头，螺蛳粉这种食物，喜欢的人是真喜欢，不喜欢的人是真的会觉得味道有些重口。

　　李明哲像是找到了缓解紧张的新方法，真的把那个餐盒往柜门方向推了推，还拿起手机镜头对着它，用一种夸张的美食博主腔调强行“安利”：“家人们！看！柳州特色！酸笋臭豆腐炸串！闻着臭，吃着香！酸爽开胃，回味无穷！这位看不见的朋友，您也来一口？保证让您…呃…胃口大开，精神一振！” 他一边说，一边还拿起一串，对着镜头做了个极其夸张的嗦粉动作，发出巨大的“吸溜”声。

　　就在这“吸溜”声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碗被李明哲推到柜门口的“双臭炸弹”，餐盒里的红油汤汁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翻滚起来。那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酸笋混合着红油辣椒的味道瞬间浓度飙升，几乎形成肉眼可见的“臭气”冲击波。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浓嫌弃的嘶哑男声，清晰地炸响在四人耳边，声音的来源，直指那储物柜的深处。

　　“呸！呸呸呸！这什么劳什子玩意儿！又馊又臭！跟八几年食堂后门那泔水桶一个味儿！你们…你们就拿这种东西糊弄我？是想熏死我好霸占这屋子吗？浪掷粮票！糟践东西！我们当年…当年食堂的咸菜饭团都比这强百倍！！”

　　这声音带着一股阴冷的穿透力，直钻脑仁。

　　赵李孙三人积累了一整晚的恐惧，瞬间爆开。三人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缩到容子谦身后，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和腿，脸色惨白如纸，“容哥！容哥！救命！救命！！”

　　直播间彻底疯了：

　　「卧槽！！！！！！！！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真有人说话！说东西又馊又臭？！」

　　「柜子！柜子门好像动了一下！有东西！绝对有东西！」

　　「报警！快报警啊！真闹鬼了！」

　　「哲哥你们还好吗？！画面在抖！」

　　容子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美食点评”和强烈的怨念冲击弄得身形一晃，但他反应极快，强行稳住心神。他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甚至有点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他迅速伸手，一把将那惹祸的“双臭炸弹”餐盒端开，远远放到墙角，同时对着柜门方向，语气带着歉意，依旧努力保持平和：

　　“朋友息怒！误会！天大的误会！” 他指着地上福满楼那些色香味俱全、此刻显得无比“正常”的饭菜，“那东西不是给你准备的，是我们自己点的宵夜，口味…是重了点，怠慢了，是我们的不是。” 他拿起那个装着红烧肉的小碟子，夹起一块最肥美油亮的，小心翼翼地再次推向柜门方向，语气无比诚恳：“这些，这些才是诚心为你准备的。地道的福满楼，你…尝尝看？绝对没有泔水味儿！”

　　宿舍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赵李孙三人三人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和直播间疯狂滚动的弹幕。

　　「是特效吧？」

　　「这哥们咋这镇定？」

　　「弹幕护体！弹幕护体！」

　　「哈哈哈哈，鬼不会顺着网线爬过来的！」

　　几秒钟后，在四人和无数网友紧张到窒息的注视下，那块散发着浓郁酱香的红烧肉，竟然……凭空从碟子里飘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微微晃动着，然后，如同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细细品尝般，一点点地失去色泽。

　　接着，是米饭，是青菜，是鸡汤……地上的食物被那看不见的力量，带着一种迟滞却坚定的节奏，一点点取用。

　　那个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少了许多愤怒，多了几分迟疑试探和……一种满足的叹息：

　　“嗯……这…这才像话……肉……真香……软乎……油水足……好久……好久没吃过……这么热乎…像样的东西了……”

　　随着食物的消耗，储物柜缝隙里弥漫出的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也在缓缓消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