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第二十九章 尘封的指引 ...
-
那块红烧肉的色泽的消失仿佛一个无声的契约。柜门缝隙前,福满楼的饭菜被那看不见的力量有条不紊地取用着。每一次“进食”,都伴随着一声满足又带着无尽酸楚的叹息,回荡在寂静的宿舍里,也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直播间。
“香……真香……”
“这肉……肥……软……入口就化……”
“汤……暖和……鲜……”
“饭……白米饭……真甜……”
那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最初的愤怒和嫌弃早已被一种满足感和迟来的幸福感取代。赵大勇、李明哲还有孙城最初的恐惧在容子谦的镇定和这诡异却又莫名温情的“吃播”进行中,慢慢转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和深切的同情。他们抱着容子谦的手松开了些,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只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原来,让一个“鬼”满足,只需要一顿像样的饱饭。
直播间的弹幕风向也彻底逆转,被一种感伤和祝福的氛围笼罩:
「哭了T_T……这声音听着太心酸了!」
「八几年饿死的……天啊,那个年代真的太难了……」
「主播好人!这顿饭请得太值了!积大德!」
「他好像真的只是饿坏了,太可怜了……」
「吃饱了就快安心走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顿顿吃饱穿暖!」
「容哥牛逼!以德服鬼!」
李明哲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温暖弹幕,又看看那空中消失的食物,心中百感交集。他鼓起勇气,小声对着柜门方向问:“那个……朋友……够不够?还…还饿不饿?要不要…再来点水果?这草莓…可甜了…” 他说着,把旁边那碟鲜红水灵的草莓往前推了推。
过了几秒,那声音带着近乎腼腆和不好意思的回应:“……甜。水灵。谢…谢了兄弟。”
终于,地上所有的食物都被“吃”得干干净净。香炉里的线香早已燃尽,最后一缕带着檀香余韵的青烟也袅袅散开,融入空气。
宿舍里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储物柜缝隙里透出的最后一丝阴冷气息也彻底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容子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他走到柜门前,再次郑重地躬身行礼,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送别的祝福:
“朋友,饭也吃了,心意也到了。尘归尘,土归土,这方天地太小,困不住你了。放下执念,放下委屈,安心上路吧。前路光明,再无饥寒。”
柜门内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们以为对方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就在容子谦准备示意结束直播时,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王……王建国……我叫王建国……八三级……机械系的……” 他似乎想说出更多,关于家乡,关于梦想,但声音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飘渺,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谢……谢谢你们的饭……真好吃……下辈子……一定……吃饱……穿暖……”
声音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再无痕迹。与此同时,那扇一直虚掩的储物柜顶格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内部轻轻合拢,严丝合缝,恢复了之前锈死的模样。
宿舍里那股萦绕多日若有若无的阴冷感和压抑感彻底烟消云散。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新通畅,带着窗外夜风吹来的草木气息。
“走……走了?”李明哲颤声问,还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容子谦走过去,仔细检查了一下柜门,确认关紧锁死,又凝神感知了片刻,才肯定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嗯,执念已消,心满意足,他解脱了。”
“王建国……”赵大勇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大个子抬手狠狠抹了把眼睛,声音有些哽咽,“容哥,我们…我们回头能去校史馆或者档案室查查吗?给他…给他家里…或者…或者就给他立个无名碑,烧点纸钱也行…总不能…连个名儿都没人记得…” 朴实的想法里透着最真挚的善意。
“好,明天就去问问。”容子谦应道,心中也记下了这个名字。他看向还没关掉的直播,对李明哲说:“关了吧,事情圆满结束了。”
李明哲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关掉直播。直播间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容子谦平静中带着一丝释然的侧脸和那扇紧紧关上的旧柜门,弹幕已经被「王建国一路走好」「下辈子吃饱穿暖」「容哥威武」刷成了温暖的海洋。
告别了千恩万谢心情复杂如同坐了一趟情感过山车的三人,容子谦回到宿舍。他坐回自己桌前,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今晚看似平静解决,但引导一个充满委屈的执念,安抚三个惊魂未定的同学,还要分心留意直播和潜在的风险,对他心神的消耗远超一场简单的驱邪。他体内的那点微薄灵力也几乎见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冰凉依旧,钱庸的残念似乎也因刚才那纯粹的执念消散而带来的“净化”感而暂时蛰伏得更深了。
就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洗漱休息时,手机屏幕亮起,是李明哲发来的消息,带着一串惊叹号:
「容哥!你看这个!刚才直播录屏的网友发我的,做了高清放大和锐化处理!最后几秒,柜门合上之前,靠近墙角柜子底下的阴影里,好像有东西飘出来掉地上了!被柜子阴影挡住了直播没拍到,但锐化后能看到个白点!」
下面附了一张处理后的截图,图片聚焦在储物柜下方紧贴墙角的阴影区域。在柜门合拢的最后一刹那,阴影的边缘似乎有一个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的白色片状物飘落出来,不仔细看几乎以为是反光或灰尘。
容子谦猛地坐直身体,放大图片,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灰尘,也不是纸片反光。那东西的质感看起来非常特殊,惨白,缺乏光泽,边缘呈现不自然的脆硬感,像是……某种经过特殊化学处理已经钙化变脆的植物组织薄片?或者是严重霉变、又被特殊药剂处理过、完全失去纤维结构的旧纸张碎片?
他猛地想起那个拾荒老人破麻袋上的暗红色泥土气味——福尔马林溶液混合着陈旧纸张和灰尘,老档案馆的地下库房,正是最可能出现这种东西的地方。
王建国这个八十年代饿死鬼的储物柜里,怎么会掉出这种东西?是它无意中从某个角落沾染的?还是……在它消散的瞬间,无意识地捕捉并带出了附近环境中与它“死亡地”有着隐秘关联的、来自更深层“尘封之地”的一丝痕迹?
容子谦立刻给李明哲拨去电话。
“容哥?”他声音有些哑。
“明哲,”容子谦语速略快,“刚才在柜子下面,靠近墙角、贴墙根的地方,你们打扫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小东西?”
李明哲挠挠头,“容哥,我收到网友的截图之后,就特意看了,地上都是香灰和一点灰尘…没看见什么特别的东西。容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没什么,可能是网友看错了,或者…是香灰结块。”容子谦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色平静地摇摇头,“没事了,你们早点休息。”
容子谦挂断电话,再次点开那张截图,死死盯着那个惨白的小点。不是错觉,这绝非宿舍里该有的东西。
神牌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姜沄的意念清晰地映入他脑海:“阴差阳错,执念散时灵光现。那饿死鬼的残念消散之地,竟沾了‘尘封之冢’的朽气…看来,那戒指残魂之锚,早已被地下深处的‘潮气’浸透了。”
容子谦握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老档案馆的地下库房…不再是需要寻找的线索,而是必须立刻探查的目标。
夜色如墨,浸染着燕大校园。初秋的凉风掠过树梢,带起一片簌簌的叹息。档案馆,这栋爬满岁月藤蔓的灰旧建筑,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沉默的阴影,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容子谦站在它侧后方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冷的物件——那枚从宋晓榆灰烬中拾获的黑曜石戒指。其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华下流转着令人心悸的暗芒,其纹路与那本《所罗门密钥》封面如出一辙。此刻,戒指正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脉动,冰冷而急切,直指眼前这栋建筑的最深处。
“姌姌,便是此地了。”容子谦的声音压得很低,对着贴身口袋中温热的木牌低语。神牌轻轻一颤,一股清冽如寒泉的意念流淌入他心间:“尘封之冢,朽气郁结……已浓郁至斯。” 姜沄的声音佛隔着万古时空传来,“子谦当心。此锚非善物,乃怨毒之根,必伴凶戾之灵,或为地缚,或为恶祟,守之甚坚。”
容子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绕到建筑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几乎被疯长的藤蔓和锈迹完全吞噬的厚重铁门,门上的锁早已锈蚀得不成样子。这正是通往地下库房的隐秘入口。
指尖捻着一根特制的细长钢针,容子谦屏息凝神,手腕轻巧地一旋一挑。
“咔哒……吱——嘎——”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后,锈死的门轴艰难地转动,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猛地从门缝里喷涌而出。
那不是简单的霉味或灰尘味,那是浓重到令人窒息的陈年纸浆腐败的气息,混合着地下深处泥土的阴湿,更夹杂着一股似乎朽烂了千百年深入骨髓的“朽气”。这气息带着强烈的侵蚀性,甫一吸入,容子谦便觉喉头一甜,肺部刺痛难忍,忍不住剧烈地呛咳起来。
“此即‘冢中朽气’!” 姜沄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厌恶与警告,“寻常阴邪不过伤魂蚀魄。此气……乃岁月沉疴怨念淤积所化,蚀骨销魂犹在其次,最是污秽法器灵光,坏人道基!速入速决,勿令其缠身!”
强忍着不适,容子谦拧亮了强光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