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小道长和他的鬼王夫人》慕子夷

27、第二十七章 尘埃未定

　　老档案馆的线索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容子谦，口袋里的戒指不时传来微弱的悸动，钱庸残魂的躁动无声地印证着他的方向。然而，档案馆，尤其是涉及尘封地下库房的部分，绝非寻常之地。硬闯？容子谦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隐匿符箓学得半生不熟，姜沄虽强，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事事依赖。

　　沈寒希的休学手续办得异常顺利，几乎带着逃离的仓惶。他拖着行李箱离开时，背影在宿舍门口拉得很长，透着一种被抽空精力的颓然。原本热热闹闹的四人间，一下子冷清下来。宿舍老大宋耀汶依旧早出晚归忙着他的研究，容子谦则将自己埋进了故纸堆。

　　他泡在市图书馆泛着霉味的旧报刊区，在地方志办公室积灰的档案架间穿梭。指尖划过发脆的纸页，寻找着百年前那个名叫钱庸的教授和秦愫学生的蛛丝马迹。钱庸的名字偶有提及，总是伴随着“学术争议”、“性情孤僻”、“离奇失踪”等模糊不清的字眼。而关于秦愫，记录更是少得可怜。只在几份校友回忆录的边角处，捕捉到零星的形容：“才华横溢，尤擅西文”、“性情刚烈，不惧权威”、“后不知所踪，令人扼腕”。

　　线索的匮乏滋长着焦躁，容子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正盘算着是否该动用点非常规手段试探老档案馆的安保时，宿舍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推开门，两张写满惊恐和疲惫的脸映入眼帘——是赵大勇和李明哲。

　　赵大勇那壮硕的身体此刻显得格外局促不安，脸色发青，眼下的乌黑浓重。李明哲则神经质地搓着手，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整个人透着一种惊弓之鸟的脆弱。经历过图书馆事件，他们对容子谦的称呼早已变成了带着敬畏的“容哥”，有时甚至是不自觉的“容大师”。

　　“容哥！容大师！救命啊！”赵大勇一见容子谦，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扑了过来。

　　穆少渊正戴着耳机在峡谷激战，闻声好奇地摘下一边耳机：“哟，大勇、明哲？稀客啊。又被什么吓着了？图书馆那知识小偷诈尸了？”语气带着点调侃，但看到两人惨状，也收敛了笑意，眉头微蹙。

　　李明哲抢着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是图书馆！是我们自己宿舍！闹…闹鬼了！比那个穿西装的还…还膈应人！简直无孔不入！”

　　容子谦眉头微皱，侧身让两人进来，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喧嚣。他指了指自己的床铺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靠在书桌边，声音沉稳：“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从头讲。”

　　赵大勇灌了一大口容子谦递过来的凉白开，冰凉的水似乎让他镇定了一分，但眼底的恐惧依旧浓得化不开：“就…就从上礼拜开始的！我们屋明明就我们仨人，可每天晚上熄灯后…等我们仨都躺下，安静下来之后…”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就…就能听到第四个呼吸声！”

　　“对！特别清楚！又沉又慢！”李明哲急切地补充，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感觉…感觉就像有人贴着墙根站着，或者…就蹲在我们床底下！在喘气！我们开灯检查过无数次，床底下、门后、柜子顶，屁都没有！监控也调了，走廊、门口，啥异常都没有！宿管大爷都说我们神经衰弱！”

　　“还有更邪门的！”赵大勇压低声音，“我们那个靠墙的旧储物柜，最顶上那个一直锁着打不开的格子，这两天…莫名其妙地开了！里面…里面放着几个已经发霉长毛、臭气熏天的饭团。那味道…呕…”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一下，脸色惨白，“我们明明没人往里面放过东西！而且那柜子顶格，我们仨钥匙都试过，根本打不开！它自己…自己就开了！还…还往外吐那种东西！”

　　腐烂的饭团？第四个呼吸声？容子谦心中微动，但这仅是推测，还需验证。他看向两人：“光听描述难以断定。带我去你们宿舍看看。”

　　赵大勇和李明哲闻言，脸上立刻露出畏缩的神色，显然对返回那间宿舍充满恐惧。

　　“现在…现在就去？”李明哲声音发颤。

　　“现在去。白天阳气盛，即便真有东西，也相对安分，更容易看清本质。”容子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穆少渊也来了兴致，摘下耳机：“走，我也去看看热闹…呃，不是，是去给你们壮壮胆！”

　　一行人来到赵大勇他们的宿舍。这栋旧楼采光不佳，走廊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有些昏暗。推开宿舍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霉味、汗味和一丝若有若无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容子谦目光扫过房间。很普通的男生宿舍陈设，杂乱却并无特别浓郁的阴煞之气。他径直走向那个靠墙的旧储物柜。顶格的门虚掩着，残留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

　　他没有贸然触碰，而是屏息凝神，悄然运转体内灵力，集中于双目指尖。视野微微发生变化，空气中弥漫的“气”变得隐约可见。柜子周围，尤其是顶格附近，确实萦绕着一股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这能量并不暴戾，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切、巨大的空洞感和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饥饿感。

　　他闭上眼，仔细感知。那所谓的“第四个呼吸声”并非真实的空气流动，而更像是一段强烈的情感印记，一段关于“饥饿”与“虚弱”的执念，在特定的环境下被激活，如同残响般回荡，能被敏感的人如精神紧张疲惫的赵大勇二人所“听”到。

　　至于腐烂的饭团，则是这执念扭曲的具象化表现——极度渴望食物，却又因死亡而永远无法真正拥有和消化，最终化为腐烂与恶臭，带着委屈与怨念。

　　容子谦睁开眼，心中已有了明确的判断。他转向紧张等待的赵大勇和李明哲，语气肯定：“不是厉鬼，更非恶灵。只是一个被巨大饥饿和委屈困住的可怜游魂，残留的执念很强，但几乎没有主动害人的能力。它只是在不断重复生前的痛苦，并且…非常孤独。”

　　他的目光落在李明哲紧紧攥着的手机上：“明哲，我记得你直播平台账号粉丝不少？平时也爱拍点东西？”

　　李明哲一愣：“啊？是有点粉丝…可这跟…跟这个有关系？”他完全跟不上思路，难道还要直播见鬼？

　　“有关系。”容子谦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略带狡黠又认真的神情，“化解执念需要‘仪式感’，也需要‘见证’。它生前渴望的大概是一顿饱饭和一点尊严。今晚，我们就在这儿，开个特别的‘吃播’，诚心诚意地‘请’这位看不见的朋友一顿像样的饭，也让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给它，也给你们自己，一个正式的告别。”

　　赵大勇和李明哲面面相觑，请鬼吃饭还要直播？这方法闻所未闻，但看着容子谦笃定的眼神，他们慌乱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