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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挨打是必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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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白迈进听宣阁。
李家一丝一毫的动静都瞒不过他,早有耳闻李慎敏主动要了贴身女婢,而那婢女还来路不明。
他很不满,觉得小妹就是在跟自己对着干。
所以这回忙完了手头的事,一下朝就到了听宣阁。
他和李慎敏长得很像,都生得挺拔。
只不过他总是板着脸,李慎敏多多少少还沾着点柔,他却只有硬,只有冷,而且眉宇间总拧着,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了。
玉都蹲在廊下煎药,蒲扇摇得有气无力。
她已经发现了李慎白,但一点都不敢抬头,万一对视,就免不了要挨刀子了。
“你是那个新来的侍女吧?”
玉都不想惹他,但李慎白可没打算放过她。
他通身那股子逼仄的气势,即使不是刻意压人,就是站在那儿,周围的空气都像凝重了些。
“奴婢是……新来的小玉。”
“我没有让你回话之前,你不许开口,管事没有教你规矩吗?”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哥,你与丫鬟攀扯什么,进来说。”
李慎敏坐在窗边翻书,听见外头的话,抬眼往门口瞥了下,很明显是要护短。
李慎白走到门口,抵着门站定。
“周家提前送来的聘礼,父亲都收了。”
李慎敏手里的书卷着角,轻飘飘的回了句:“哦?周家倒是大方,父亲这回总算如愿以偿了吧。”
“皇后昨日召见父亲,说周家少爷愿以正妻之礼迎娶,这是天大的体面,你还想如何?”
李慎敏眼里的讥诮快溢出来,“当我稀罕不成?他周家少爷是镶了金还是嵌了玉?”
她几步走到桌旁,手里的笔戳进药碗,搅得药汁子溅出来些,溅在她手背上。
“你以为父亲愿意这么做啊,周家势大,皇后施压,李家满门的荣辱前程系于此,你任性妄为,可曾想过后果。”
“所以呢,如今大哥手中的剑,不是指向敌人,是要架在我脖子上,生生把我塞进周府的喜轿里去吗?”
“放肆,你怎么敢与我这么说话的?”
李慎白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像刀子似的刮过周围,最后定在玉都身上。
“定是你这起子没规矩的东西,整日在小姐跟前嚼舌根,来人!”
玉都遭了这无妄之灾,一脸茫然道:“关我什么事儿……”
“李慎白。”
李慎敏几步跨到玉都前头,张开胳膊把她护在身后。
“你发什么疯,关她什么事。”
“你近来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出格,没有她的撺掇,你岂会如此,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重责三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明白什么是主仆尊卑。”
“你有什么冲我来,拿我的丫鬟撒什么气,她是我的丫鬟,要打要罚,轮不到你。”
玉都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转悠,一时不知道该看谁。
李慎白的手下意识压住腰间的剑鞘上。
“我是李家嫡长子,掌家规,肃门风,今日就让你看看轮不轮得到我,拖下去,给我打。”
两个家仆应声进来,跟拎小鸡似的,一把扯开李慎敏,把玉都拖走,按在石阶上。
玉都还想挣扎:“不是,你们兄妹争执,拿我……”
竹杖落下来,玉都疼得叫出声。
“小姐,救我。”
“住手,住手啊。”
李慎敏想扑过去,却被李慎白抓住手臂。
“你敢过去,我今日非打死她不可。”
李慎敏恶狠狠看着他,最终泄气地背过身去。
竹杖一下下落在玉都背上,她开始还叫,后来声音越来越小,三十杖打完,玉都趴在那儿,像条死狗。
李慎白看了她一眼,脸色沉郁:“还没结束呢,妹妹。管事,你去给我仔细搜她的住处,看她到底藏了多少不该有的心思,不该拿的东西。”
管事于是带着俩小厮冲进玉都的耳房,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捧着个布包,打开时声音都透着邀功的劲儿。
“大少爷,搜到了,赃物在此。”
布包里的金簪闪得人眼晕。
李慎白神色更冷了。
“果然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贱婢,偷盗主家财物,罪加一等……”
“那是我赏的,我连赏自己丫鬟一点东西的权力都没有了?还是大哥觉得,我房里的东西,都该充公,由你亲自掌管?”
李慎白瞪着她,眼神像要吃人。
兄妹俩就那么僵持着,空气里像有火星子在蹦。
半天,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即便你赏的,一个婢女也不该有如此逾矩的私财,没规矩就是祸根,这些物件全部没收,充入公库,至于这贱婢……罚没她三个月月钱,伤好后调离听宣阁,去浆洗房服役,再有差池,乱棍打死。”
管事赶紧应着,把布包收起来。
“你没有把我当骨肉至亲看。”
李慎白站在原地没动:“你先是李家人,才是我妹妹。”
“错了,我先是我自己。”
“不管你怎么想,你活着要上花轿,你死了,我便是抬着你的尸首也要送去周家。”
“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李慎白望着廊外飘落的雪,神色淡漠:“大家的命都是这么不值钱。”
“大哥活得痛快吗?”李慎敏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自己。
“活着,就行。”
李慎白没再看她。
李慎敏也没再说话。
家仆把玉都拖走。
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归于死寂。
“我好不容易有她……这府中真是无间地狱啊。”
“小妹,这地狱里又并非只有你一人,我们都在呢。”
李慎白转身走了,跨出院门时,眼角余光狠狠剜了玉都一眼。
这丫头留着就是祸害,早晚得除了。
仆人把昏迷的玉都扔进浆洗房角落的柴草堆里。
“疼。”
从背上传来的疼像无数根针在扎,顺着骨头缝往四肢百骸钻,冷汗又把衣服浸得透湿,黏在伤口上,动一下就疼。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失血性休克风险极高,是否启动紧急修复。】
玉都本来迷迷糊糊,听到这里一下清醒:“启动,快启动。”
她才不想死,尤其不能这么窝囊地死在这儿。
【指令确认消耗储备能量,能量剩余一点,储备过低,请尽快补充。】
【宿主主动挑衅高阶目标失败,导致物理性镇压,战术愚蠢,风险收益比极低,纯属自找。】
玉都心里把这破系统骂了千百遍。
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心口散开,流到背上时,疼劲儿慢慢退了,换成一种又麻又痒的感觉,像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她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睡了过去。
夜深得很,今天这天上连点星光都没有。
李慎敏贴着墙根走,脚步特意放得极轻,避开巡夜的家丁和打盹的婆子。
手里攥着个小瓷瓶,还有几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软棉布。
她不敢想,三十大板,玉都被扔到这种地方,能不能撑到天亮。
浆洗房的门轴锈了,轻轻一推就响,在夜里格外清楚。
一股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李慎敏捂住鼻子,借着破窗透进来的月光,急急忙忙地找。
角落里的柴草堆上横躺着个人,正是玉都。
李慎敏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几步扑过去。
可预想中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没看见,玉都的呼吸……还挺平稳的?
怎么可能?
李慎敏的手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掀开玉都背后破烂的衣服。
她看得真真的。
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边缘的红肿消下去不少,几处浅点的地方,血痂边上甚至冒出点粉嫩嫩的新肉。
天啊,李慎敏简直惊动了,这么严重的伤绝不是一天一夜能好的。
“小玉,你醒醒。”
玉都被叫醒了,眼神先是迷迷糊糊的,看清是李慎敏。
“小姐怎么来了?”
“你的伤……怎么会……好得这么快,这……这不可能。”
李慎敏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瞪得圆圆的。
玉都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被发现了,这系统这修复速度也太快了,根本瞒不住。
她脑子飞快地转,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得编个靠谱的理由。
“是……是梦。”
玉都眼神飘忽,故意装出一副刚醒过来的傻样子。
“小姐,我一直在做梦,梦里我到了一个路上跑着不用马拉的铁盒子的地方……那里的人穿得奇奇怪怪,说话也听不懂……”
李慎敏皱着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疑团更大了。
可玉都身上这伤是真的好了,这是骗不了人的。
“然后呢?”李慎敏急切地问,“你的伤……跟这个梦有关?”
“有关系,梦里有个穿着白袍子的大夫,不,是神仙,他拿着会发光的棒子对着我一照,说我伤得好重,然后他就给我用了仙药,说睡一觉就好了……”
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夹着好些李慎敏听不明白的词。
李慎敏听得入了神,呼吸都快忘了。
“那个地方……真有这么奇妙?”
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向往。
“那里的大夫……都是神仙吗?”
玉都忍着编瞎话的紧张,把她熟悉的现代世界说给李慎敏听。
“那里没有皇帝,没有老爷管着所有人,大家是自己选出来的管事,男人女人都能上学堂读书,学天文地理,学手艺,还能当大夫,那些女人也能拿着刀给人开膛破肚治病,也能在学堂里教学生,还能自己开铺子做生意,赚大钱,不用靠父亲母亲,不用靠夫君,看谁不顺眼,还能休了他。”
玉都越说越激动,虽然好多词李慎敏听不懂,但那股子“女人能自己做主”的意思,像锤子似的一下下敲在李慎敏心上。
李慎敏的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这太具体了,不像是……不像是你能编出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被打的时候,好多东西自己跑到我脑子里,小姐,你说是不是阎王爷嫌我命贱不肯收,送我去了趟仙境啊?”
李慎敏没说话,只是盯着玉都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她背上那快好的伤口,再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些新鲜事。
是疯话吗?
可这伤怎么解释?
是瞎编的吗?
可这故事里的世界,细枝末节都透着真实,根本不是一个丫鬟能想出来的。
难道……真有神仙?真有那样一个女人不用看别人脸色的世界?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管事婆子的呵斥:“谁在里面?”
“走。”
李慎敏一把扶起玉都,声音很坚决。
“跟我回听宣阁。”
“不行啊。”
玉都吓了一跳,挣扎着要挣脱,“大少爷他……”
李慎敏低喝一声:“我说了算,李慎白要问罪,让他来找我。”
门被推开,管事婆子举着灯笼,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堵在门口。
看见李慎敏,眼睛瞪得溜圆:“二小姐,你怎么在这儿,这贱婢,大少爷吩咐了……”
“滚开。”
李慎敏眼神冷得像冰,那股子气势,竟有几分像李慎白发火的时候。
“她从今日起,还是我的贴身婢女,谁敢拦我,明日我便去母亲面前,问问这府里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作数了。”
管事婆子被她这眼神一瞪,心里发怵,脚底下没敢动。
李慎敏半扶半抱着玉都,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浆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