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春华秋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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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总是让春华感到不适，那是一种混合了清洁与衰败的特殊气息。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和悬挂着的输液瓶。喉咙干涩，身体沉重，她花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这是她最不喜欢的地方。
尽管她曾以志愿者身份来过医院多次，但内心深处总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或许是因奶奶和父亲都是在这里离世——奶奶因病缠绵病榻数月后安详却痛苦地离去；父亲则是在一次缉毒行动中被毒贩枪击，送医抢救无效殉职。医院留给她的，总是无力与失去的回忆。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打断了春华的沉思。
一个身穿警服的年轻女子急匆匆闯进来，她是春华的妹妹何秋果。
“姐！你怎么样了？”秋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她快步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春华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接到医院的电话，我都快吓死了！你怎么总是这样不小心？明明知道自己运动神经不发达，还去什么极限俱乐部...还逞强救人，结果自己反倒被蛇咬了！”
秋果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她紧紧握住春华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仿佛一松开就会失去姐姐。“刚才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时，他特意给我看了那条已经处理好的毒蛇——是条毒性很强的蝮蛇。医生说，要不是和你同行的那个人后续处理得当，后果我真的不敢想...”
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钦佩：“医生说他不仅及时帮你吸出部分毒液，做了紧急处理，还想到要把蛇带来医院。这对确认蛇种、提取对应血清帮了大忙。每一步都做得有条不紊，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还能想得这么周全...”
秋果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作为警察，她见过太多因慌乱而贻误时机的案例，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明白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能保持冷静、做出最正确选择是多么难得。
“姐，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秋果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罕见的脆弱，“爸爸已经不在了，奶奶也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以后别再这样冒险了，好吗？”
春华温柔地回握妹妹的手，眼中神色复杂：“当时看到胡枫要有危险，我真的没想那么多...但现在躺在这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感激：“说起来，虽然是我先伸出了手，但最终却是他救了我。若不是他反应那么快，处理得那么妥当，我现在恐怕...”
春华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摇头，眼中流露出对胡枫及时相助的深深庆幸。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因果循环——她本能地想保护他人，而最终自己也得到了他人的守护。
秋果点点头，神情稍缓，但紧握的手仍未松开。那一刻，她默默感激那个素未谋面的胡枫，感谢他的冷静和专业，感谢他保护了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春华温柔地望着妹妹，等她说完，才轻轻拿起床边的水杯递过去：“说了这么多，渴了吧？先喝点水缓缓。”
秋果愣住，接过水杯时别过脸去。春华轻轻笑了：“一直都知道，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明明是关心，非要说得像训话一样。”
这话让秋果耳尖发红，也让春华想起小时候。那时小秋果因为不善表达，明明是关心同伴，却总被误解。有一次，邻居小朋友摔倒哭泣，秋果想帮忙却硬邦邦地说：“哭什么哭，又没流血”，结果被小朋友家长误会她欺负人，回家还被妈妈和奶奶批评。
当小秋果闷闷不乐地窝家里的时候，小春华总会搬来小板凳坐在她面前，一点点问清楚缘由，安慰委屈的小秋果，给她一个拥抱，再向大人们解释：“果果其实是关心那个小朋友，只是不知道怎么说而已。”她还会找到相关的小朋友，帮助他们化解误会，重新一起快乐玩耍。
这样的春华，像是生来就懂得如何爱人。邻居家吵架了，她会给那家的孩子塞一颗糖；同学被欺负了，她会第一个站出来调解。大家都说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们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奶奶和妈妈虽然偶尔因观念不同小吵小闹，但互相忍让也就过去了。当警察的爸爸虽然忙碌，但回家总会轮流抱起两个女儿。春华从小就懂得爸爸的工作很重要，爸爸很伟大，因为它虽然不能经常陪伴家人，呆在自己的小家，但是他是在外面保护大家。
然而一切在爸爸因公殉职后改变了。小春华很难过，但更让她难过的是奶奶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妈妈还年轻，不可能守寡一生。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继父陈叔叔，一个总穿着整洁衬衫的温柔男人，他是妈妈的同事，后来下海经商，抓住了机遇，赚了不少钱，生活小康。最重要的是，他理解妈妈失去挚爱的痛苦，主动提出愿意接纳两个女儿，并且做到视如己出。
奶奶却无法接受，她成长的那个年代还比较封建，甚至还有一种东西叫贞节牌坊。所以在她看来，儿媳不该改嫁，甚至怎么可以这么快改嫁，更何况对象还是自己的同事。激烈的争吵后，妈妈提出想带两个女儿一起开始新生活，奶奶虽然舍不得孙女，但也明白孩子跟着亲妈更好。然而小春华却做出了令人意外的决定：她要留下来陪奶奶——她放不下独自一人的奶奶。
“妈妈有叔叔照顾，妹妹有妈妈照顾，但奶奶只有一个人。”年幼的春华已经能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会写字了，还会查字典，以后可以给妈妈和妹妹写信。”
离别那天，妈妈把大部分抚恤金留给了奶奶养老和作为春华的生活费，红着眼眶说会常回来看她们，自己只带走一小部分，之后还定期寄钱回来。但奶奶始终无法原谅妈妈改嫁，那些钱她不用，全都存起来或花在春华身上，直到去世都不愿再见妈妈一面。
春华明白，妈妈是好妈妈，奶奶也是好奶奶，只是时代不同，观念不同。在调解无效后，她选择了尊重她们各自的选择。
在那以后，春华就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她给妈妈写信，告诉她们奶奶的身体情况；她给奶奶讲妹妹的成长点滴。即使后来妈妈和继父有了新的孩子，手指都有长短，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多个孩子，难免关注不周。身边的秋果尚且感受到关爱不足，养成了更加内敛不善表达的性格；而不在身边的春华，得到的关爱就更少了。奶奶的观念传统，认为春华吃饱穿暖、学习好就足够了，情感需求这种东西她是不懂的。
但奇妙的是，没有得到足够关爱的春华，却愿意给予他人很多爱。她常说：“这叫良性循环。我愿意主动踏出第一步去关爱别人，虽然不一定会得到同等回应，但给予本身就能带来快乐。”她就像个小太阳，不断温暖着身边的人。
“别说我了，”春华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恭喜你啊，以优异成绩毕业，还继承了爸爸的警号，一毕业就被我们澳城刑侦处的行动队选中了！这个可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果果真了不起！”
但从妹妹的细微表情中，春华察觉到了什么：“在新部门还适应吗？妈妈知道后有没有说什么？”她了解妈妈一直反对女儿当警察，毕竟父亲因此殉职。
“还好，”秋果语气有点淡，“她说警察太危险，不适合女孩子，劝我换个工作。”
春华没有追问，她觉得秋果不开心应该不只是妈妈态度的原因，可能新部门也有不开心的事情，但她尊重每个人的隐私和选择。在察觉妹妹不想多谈后，便转而开始兴奋地分享自己的近况：写作如何小有名气，找上门的翻译工作越来越多，存款不断增加。“想买什么就跟姐姐说，别客气！”她还讲了几个兼职中的趣事，逗得秋果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把之前不开心的事统统带过。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胡枫提着食堂打来的小米粥和几样小菜站在门口，阿威跟在身后，手里拎着一些外卖餐盒。
春华立即为双方介绍：“这是我妹妹何秋果，刚加入我们澳城刑侦处。果果，这两位是胡枫和阿威，是我在极限运动俱乐部刚认识的朋友。今天真是多亏了胡枫及时相助，我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胡枫礼貌地向秋果点头致意，目光却温柔地转向春华：“别这么说，其实是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第一时间推开我，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他的语气真诚，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哎呀，你们就别谢来谢去的了！”阿威在一旁笑着打断，指了指胡枫手中的餐盒，“要我说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开饭，大家都饿了吧？”
胡枫这才想起手中的食物，细心地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打开：“想着病人不能吃太油腻的，我特意去医院的食堂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小米粥和一些清淡小菜。”他一边摆放餐具一边解释道：“医院的粥熬得软烂，最适合病人消化了。我还请师傅现做了一份蒸蛋，应该很快就会送来。”
阿威则憨笑着补充：“我们还点了些小炒，怕陪护的人饿着。”他好奇地打量着秋果的警服，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春华注意到，胡枫带来的食物虽然看起来普通，但几乎都是她偏好的口味，特别是那碗小米粥，旁边还贴心地配了一小碟白糖——她确实喜欢甜食。这种细致的关照让她感到温暖。
吃饭间，主要是春华和胡枫在交谈，秋果和阿威都沉默着。阿威看似冷漠，实则像个温顺的大狗狗，不时好奇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得知春华“救”了胡枫后，他对春华印象极好，认定这是个值得胡枫喜欢的女孩。
饭后，春华面露倦色，胡枫适时提出告辞。他们互相加了微信，说是日后感谢，虽然春华一再表示不必客气。连带着，秋果和阿威也在一种莫名奇妙的氛围下互加了联系方式。
秋果本想留下陪夜，却接到队里的紧急电话要赶回去加班。她面露愧疚、犹豫地看着姐姐，春华却摆摆手安慰道：“去吧，爸爸以前也这样。正因为有你们，大家才能安心生活呀。”
离开医院后，阿威开着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粗犷张扬如他本人——载着胡枫驶离。车内，阿威难得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胡枫却异常沉默，与病房中那个体贴健谈的他判若两人。
“她妹妹是个警察诶！”阿威终于忍不住指出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中充满担忧。
胡枫望向窗外飞逝的夜景，声音平静却坚定：“那又怎么样？喜欢就是喜欢，就算春华是警察，我照样喜欢。”
阿威震惊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狼爱上了羊”。“我们是......”阿威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很危险吗？”
胡枫轻笑摇头不说话。
阿威继续嘟囔着姐妹俩一点都不像。姐姐温柔如春风，妹妹冷峻如秋霜。
“春华秋实，”胡枫轻声说，“都是好名字，承载了父母对女儿们的期望与祝福。一个寓意春天开花，一个代表秋天结果。看似不同，实则一体。那位何警官虽然外表冷了点，但一听姐姐出事就急匆匆赶来，那份关心很真实。”
夜色中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胡枫想起春华说话时微微弯起的眼睛，想起她明明自己躺在病床上还忙着安慰每个人的样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自己经历过那么多失去，却还能源源不断地给予爱。
而此刻医院病房里，春华正看着窗外发呆。楼下车水马龙，人间烟火气正浓。她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华华，你和果果都是好孩子，要一直好好的。”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病房里亮起，是秋果发来的消息：“明天我争取早点下班，来接你出院。要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春华微微一笑，指尖轻快地回复：“知道你忙，好好工作，别担心我啦~我自己能行[亲亲]”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准备睡啦，晚安。”
刚放下手机，熄了屏幕，一声清脆的“叮咚”骤然划破了夜的宁静。微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屏幕重新亮起，锁屏界面上清晰地跳出一条新消息。
发信人备注赫然显示着：管家公（熙旺）。
消息内容简单，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猫猫疑惑脸]”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春华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