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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恩仇尽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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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丧第三日，是各州郡纷纷前来拜见的最后一日，也正好是崔阑安和殷若离夜闯皇宫的时候。
林瑾华在信中交代了宫里的具体情况，花斯的打算她猜的已经差不多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东宫会把天栖拉到皇宫这个泥潭里面，所以传信给两位师兄。
此事天栖也知晓，她提醒瑾华，皇宫路险，修真者最好选在夜深人静之际前来。
哪怕是如今世间多对修真者看重，可越是高门显户越是王公贵族，他们越不会在身边留下修真者，尤其是皇宫，从前的和王，而今的太子，也不敢在身边大量留下这些修真界的人。人总是对比自己强悍的人怀有敬意和畏惧的，皇帝需要的只是能帮助他稳定江山的工具，而不是一些只会在身边招恨的靶子。
如若一群人生来就有长生和凌驾于人的天赋，人间的所在高位的人，当真会放任吗？答案是不会的，修真本身就是一场突破等阶的旅行，几乎无人是真心待他们的，但他们又是最有价值的。
修真者竭力不想让自己进入朝堂高门，进入政治之中，也是如此，此事看天赋，看机缘，他们也要保护自己的利益。
除了林州苍星阁，那里是唯一一个官仙结合的地方，那也是唯一一个民间和仙家完全无二致的地方。
殷若离和崔阑安在夜间飞入皇宫的墙壁之中，他们本不想在宫门多做停留的，只是飞进来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师兄弟两个人面面相觑，站在屋梁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唯一停下脚步的条件，是不认路。
“乱花迷人眼啊。”崔阑安拿扇骨在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师兄，道：“我们施隐身咒，跟着车马走吧？”
殷若离：“这么晚了哪里来的车马？”
就在崔阑安要施法术追寻天栖和林瑾华的气息的时候，真有马车的辘辘声从宫门处向他们逐渐逼近。
殷若离和崔阑安相视一笑，给自己施了个隐身咒到那辆马车旁边，他们本无意冒犯，只是这个时候乘车来到宫里，想来是别有用心，而且能进宫门。
等到马车驶到内宫门之际，里面高冠博带的人由身边侍从扶着下车，他腰间配着一块令牌，上面系着青色的绶带，崔阑安眼神一凛，拉着殷若离闪身到了北宫的墙壁上。
马车上的官员看上去已经年老了，一双眼睛浑浊得很，却又看得清底下掩藏的精明，太仆署的官员在在夜间检查那个官员的文书，然后太仆穿着白色官服，比起那个年老的官员少了很多威严，太仆恭敬地行礼：“见过使君，司徒司空两位大人在官署已经等候许久了。”
来人是扬州一个郡的郡守，也是扬州最后一个前来郡守了。
郡守还了一礼以后就带着自己带来的一堆人进入了官署之中，只留下太仆在外看着那扇远处的宫门，闭眸又睁开，心头沉积的万千无奈化作一声长叹，从口中吐露。
“关宫门，今夜不许任何人再进宫。”
他留下了这一句话，就回到了自己的官署之中，这太仆署也是昏暗得紧，灯盏被窗外的风吹灭了一盏又一盏，因着太仆方才散了所有的太仆署官员和仆从，这会子只剩他一个人了。
太仆就只好自己去关户，他刚伸出手看到窗外那昏黑无月的夜景，又重重叹了口气，刚要把窗带过来的时候，就见一个人撑着手在他的窗棂前看着他。
“啊！”太仆被吓了一跳，跌跌撞撞的差点就要摔倒了，还好一只手从他背后把他扶住了，然后也对着他笑。
崔阑安摇着扇子，听到太仆大人的另一声尖叫以后眉头皱了皱，左手食指在他的穴道上点了几下。
他摆摆手，道：“好了师兄，你吓着大人了。”
殷若离从窗外闪身进来，因着他的灵根属性为火，一挥手就点燃了满堂的灯火，当然，他很贴心的关了窗户的。
太仆被定了身，但嘴还是能动的，他神色已经有些惨白了，特别担心自己会不会要被奸人所害，虽然他已经打算自尽了，然自尽以全名节可比被奸人所害好得多。
太仆颤颤巍巍说：“你、你们是什么人？夜闯皇宫，可是死、死罪！”
崔阑安下巴抵着扇子，听到这话笑了两下，问：“夜闯皇宫是死罪啊？那你晚上放这么多人进来干什么？”
太仆闻言脸色更惨白了，他要不是被定住了无法行动，大概率就想偏头不看他们的眼睛了，然而他最多做到的就只是闭眼而已。
殷若离四处观察了一会儿，就见到那桌案上有一封没有写署名的信，拆开一看。他挑眉看了看一边不能动弹的太仆，心底大概明白了什么，拿着信纸递给了崔阑安，然后慢步走到太仆身侧，给他解了穴道。
太仆一愣，发现自己能动了，却又发现了自己的信被旁人窥探了，他却不知为何脸色轻松了一会儿，像是摆脱了什么巨大的威胁一样。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自尽了。
“二位郎君身法不似寻常武者，早闻淑宁郡主出身修仙门派，二位是仙家中人吧？”太仆微微躬身，以示对仙家的敬意。
殷若离双手抱拳，点头道：“你与司徒勾结，但他却并未提及自身，你应当知道，倘若他败，你会是什么结果。”
太仆轻声笑了一声，然后笑的越来越大声，那声音状似癫狂，但他又十分清醒，他笑完以后看着两个道貌岸然的郎君，道：“你们仙门无尘世纷扰，可知人间有太多身不由己？”他藏在袖子里的短匕此时已经紧紧握在手心里了，“有些人生来就高贵，在下也不过是凡尘一漂流叶舟，无人在意，能选择的也只有随波逐流。”
因着灯火太明亮了，太仆倏然把短匕抵到脖颈上之时，寒光一闪，殷若离施法又定住了他，太仆手里的短匕滑落到了地上。哐当的滑落了后，太仆的心也沉了下来。
殷若离一脚把地上的短匕踢到了一边，匕首的尖端紧紧嵌入了木墙上。
“大人想死，我等也无理由要拦着，只是大人当真愿意一辈子都任人摆布吗？”
太仆定了定神，抬起了头，这次他没有选择闭上眼睛，他走到窗外，打开了窗户，看到了一轮高升的明月。
天栖在灵殿外守着，她是所有王公后裔里难得清闲的，所以被选择留在太庙，其他的皇室会选择回王府休息。
帝王丧仪要持续三天，第一天陛下就会由太子和亲王护送至皇陵，然后皇室宗亲在太庙灵殿跪拜牌位，宫中守卫渐而森严，宫里最大的两位主子便是太子与皇后，太后娘娘已逝许久，皇后娘娘又体弱多病，无奈之下太子就管起了大多数的事务。
刘辽逸下午送太子妃去了皇后的长秋宫里，自己一直守在灵殿之内，他看着眼前到处都是白色的，竟有些颓然地看着长明灯，以及皇宫灵殿的牌位，深呼一口气以后站了起来。
缓步走出殿外，一身孝服的太子感觉到了疲累，他走出去就见同样站殿外的天栖。初秋虽然没有雨，却还是能感觉到夜深露重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向这位堂妹说一句，夜深了，回去休息吧这样的话，可他却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太庙之外就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声响，兵马和兵器的嘈杂声音在廊道上不停地动着，惊动了不少的内侍和宫婢，然后……血染宫城。
天栖默默把自己的法器拿了出来，刘辽逸看着他，眉眼倒是舒展开了，他说：“孤从未见过修真者介入此事。”
“那殿下今天就能看到了，不过我眼盲，剑术不行，可能没有办法顾及到殿下。”她说。
刘辽逸把随身的长剑拔了出来，寒光凛凛，比高天的月色还要冷。
迷吾从太庙外的内廊上听到了兵马厮杀的声音，即刻闪身遁到了刘辽逸的身侧，行礼道：“属下……”
“不必多礼，奉凌，带着东宫的人去皇后宫中，仔细护住。”他话说的很快，完全没给迷吾说完的机会，随后，迷吾提剑飞上了墙沿，然后向不远处的宫门使用了术法，一边飞驰一边凝诀，他修为是化元中期，凝出结界来围住整个皇城是绰绰有余的。
整个皇宫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结界围住，不少人惊慌地从睡梦中醒过来，又做了一个兵戈铁马的噩梦，那些内侍和奴仆被杀害，被牵着走，被羞辱，还有的……被堵在一扇又一扇宫门。
今夜不能有一个外人知道皇宫里的事情，不能有一个人出去。
“这个结界看上去可比你当时那个强多了。”林谟在林瑾华一旁说道，这个时辰点他是被林瑾华叫出来的，他一出来就看见林瑾华拿着白玉如意，站在宫墙上眺望着。
林瑾华拿如意头戳了一下那张嘴，确认他没有因为站不稳摔下去之后就拿着法器开始飞奔，这个时候不是跟他争论修为差异的时候，她在掖庭，要一路跑到北宫之外的太庙。
内侍和宫婢在宫墙下骚动不安，他们有些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宫墙上有人影晃过，他们骚乱的声音实在大，北宫那边的骚乱已经可以影响到不远处的长秋宫，那是皇后的住所。
林瑾华偶尔往回一看，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在骚乱的影子里快速飘动，一身玄色的衣衫，黑发只是微微扬起，发辫上的白石成了唯一纯洁的所在。
迷吾飞快的向长秋宫的方向走，是想要去保护皇后吗？
林瑾华慢下脚步，看到下面骚乱的人群，一路跌跌撞撞，前路并不是很通畅。
林谟问：“他为什么不像你一样用灵力御风而走？”
林瑾华回答道：“这个结界的效果太强，他的灵力耗损了大半，这样做省力。”
但并不省事。
“啊！为什么出不去！我要离开、离开这里！”好多内侍和宫婢趴在马上就能离开皇宫一扇门前，无力的拍打那个无形的结界。
有一个内侍回来传话道：“阙门能走！快跑啊！”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一窝蜂跑向阙门那个方向，乱景丛生……踩踏频发……还没到阙门呢，就被着急着逃命的同僚踩入黄泉。
不远处的铁甲兵戈之声随着凛冽寒风到来，所有内侍和宫婢直到难逃一死，停止了拥挤跑向阙门的方向，纷纷寻找就近的宫门用尽一切力气对抗结界。
林瑾华听到了兵戈挥舞的声响，也闻见了散入空气里的血腥气，她也想救下这些奴仆，但是又不能破坏结界，她迷吾在想什么，瓮中捉鳖。因为前来进犯的人不可能在大范围之内撤退所有兵士，他们也会像这些宫女和内侍一样纷纷四散。
这还仅仅是建立在，他们输了的情况下，皇宫分南北，南宫多是后宫，北宫为皇帝居所，东宫距离太庙最近，但是没谁会傻乎乎地从东宫包围，所以叛臣会最先像北宫进发。
那些个领着兵进宫的头领每个都是州郡大员，每个都是坐拥千计土地和私兵的，但他们的私兵比不过禁卫，作战能力参差不齐。
他们认定他们不会败。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们稍微好受一点？”瑾华有些焦急地问。
她的确不忍心这些人受这些无妄之灾，因为世家和皇权的战争死在这冰冷的宫墙下。
林谟摇了摇头，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林瑾华腰间的玉令闪了几下，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紫色纱裙的女子，面容艳丽神色自信，她撩了几根林瑾华的头发，温声：“你怎么不问问妾身？是不是都快忘了你的玉令里还住个梦貘啊？”
林瑾华尴尬地笑笑，问：“孟姐姐，你有办法吗？”
孟黄粱点头，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林谟，然后说：“妾身虽然不能让他们都出去，但是能让他们都睡着，小娘子放心，只要是入梦之人，都在我孟黄粱控制之下，寻常刀剑是无法近身的。”
说罢，她化作一缕紫色的烟雾，飞往了无数个在宫门盘旋痛苦的人的头顶，为他们编织出他们最想要、最渴望的美梦。
孟黄粱飞出来的这一瞬间，所有修真者都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妖气，既包括前往长秋宫的迷吾，也包括前往太庙寻找天栖的殷若离和崔阑安，甚至是天栖自己。
千年大妖的妖气啊，不过让迷吾觉得很神奇的就是，这样的妖气在皇宫里居然没有受到天子天神的驱逐。
孟黄粱：妾身现在是器灵哦。
“外面的动乱好像少了很多。”天栖拿着她的暖玉埙，摩挲了好久。
刘辽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边趴到地上的宫女和内侍，说：“你们仙家之事还真是奇特。”
他好像看到了一种紫色的烟雾一直盘旋在皇宫上方。
天栖摇了摇头，说：“这不是仙家术法，更像是妖气，但，没有恶意。”
这个法术使用范围只在一些宫女和内侍身上，他们都陷入了安眠之中，在睡梦里度过这一段难捱的时光，而且，他们可以醒来，他们不会一睡不起。
当孟黄粱回到林瑾华身边的时候，又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神看着林谟，然后趴到了林瑾华肩上，软着声音说：“小瑾华，我好累……借我靠一下。”
瑾华轻声安慰道：“姐姐辛苦了，但是……好像不是很适合再靠了。”
孟黄粱笑着起来，没有理会林谟那略显幽怨的眼神，自己飞到林瑾华腰间的玉令里去了。
林瑾华将玉令收到自己的储物袋里，孟黄粱耗神过度，是该好好休息了。
她的术法指向对象也很简单，心中的恐惧会放大，在梦魇的影响之下会被无限放大，但是孟黄粱不会让他们做噩梦。
林瑾华带着林谟总算是赶到了太庙，之中，虽然不是和太子第一次见面，但她还是明显被刘辽逸眼神里的阴鸷和敌意惊到了，看清楚来的人是谁以后，刘辽逸倒是放松了一会儿。
“等一会儿记得保护好郡主。”
天栖感觉到了师妹走到她身边，她闻到了熟悉的木槿花味，然而还有另一种味道……她来不及辨认了。
哐当——
太庙的大门被人踹开了，外面的人已经擒下了守在门口的禁卫。
那是林瑾华第一次看到刘辽逸的笑容。
“他不惊讶，甚至，很笃定。”林谟在一边，只说了这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