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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淑宁郡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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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天栖是不想让师父和师妹参与自己的事情的,但是莫离歌和林瑾华不是这么想的。
莫离歌为了自己的徒弟,自然能赴汤蹈火,但同时,他也不想让小徒弟参与这事。
如果林瑾华在陈国皇室的权力斗争之中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敢想,陈国皇室内乱要是变成晏陈两国之间的乱斗,那就是非常难说的局面了,届时不仅天栖为难,玄玉宫就更是痛苦了,莫离歌会被林老阁主削成臊子的。
“师妹,你历练归来,需要服管制三月,大师兄都被罚了半年的亲传俸禄。”内门管事弟子执笔在文书上写了写。
这要讲到一个笑话了,木须臾当时回来,内门的管事弟子见到他很震惊,原以为他会说什么的,没想到大师兄坦诚。
然后……灾难就开始了。
他试图用控水诀同时清洗几十筐青菜,结果水龙失控,差点把整个后厨淹了;切菜时倒是没伤着自己分毫,但那灌注了剑意的刀法快如闪电,砧板旁的弟子只觉眼前寒光乱闪,自己的一缕头发和半截袖子就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吓得那弟子当场尖叫出声。
膳堂掌勺的大师傅气得胡直接冲到了内门告状:“管管他,让他走。菜是洗得干净了,可灶台也冲垮了,他差点还把帮厨的手给片了。”
算了算了,膳堂的弟子这样想,给管事弟子说明此事以后,管事弟子笑了半天,把木须臾的罚制改成了罚俸半年。
传闻此事还闹到过傲雪长老那里,不过傲雪长老第一反应也是无奈的笑了,据说那是一抹剑谷弟子从没见过的微笑。
林瑾华有心无力,无奈之下接受了内门的管制。但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和天栖师姐一起回陈国了。
尽管她问了很多次能不能推延,或者换成像大师兄那样的惩罚好不好,结果被拒绝了。因为其实这些所谓的管制就是帮帮忙,没有什么太难的作为,总比让一个筑基期去猎杀元婴级妖兽要温柔的多,所以除却特殊情况是不能改变的,不能随意更改。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是林瑾华再怎么要求想陪着一起去,也不能了,她就只好待在玄玉宫受罚了。
至于何人陪同天栖回到陈国境内,若是莫离歌一起,会太惹眼,就只好从天栖的师兄师妹几人之中选择,三两人作伴,而门中亦有规定,只有修炼到了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可随意出宫,这样一算下来,这个时候有空的,符合这个条件的有两人——器修亲传殷若离,术修亲传崔阑安。
崔阑安的家乡在冀州,他家中也是大姓氏族,祖居清河郡内,是个土生土长的晏朝人,得亏他们赶路的途中有殷若离这个交州人带路。
殷若离估计是玄玉宫里为数不多的平民出身了,却没有被人诟病过。
“二师兄啊,都能不远万里从湿热瘴疠的交州,一路跋涉到咱们这北方拜师学艺,这份诚心和毅力,谁还能看不见?”——玄玉宫弟子如是说。
路途之中倒也很少出现什么不好的事,崔阑安在玄玉宫是一个颇受女子喜爱的师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懂女孩子的心思和苦痛,和殷若离这个一心只在图纸和偃甲上的木头不一样,更多时候是他负责给天栖缓和心绪和气氛。
到了秦地之时,殷若离思考了一瞬,开口问两个风尘仆仆的师妹和师弟:“陆路多有颠簸,走水路可好?”
天栖不解,就问:“若从汉江出发未尝不可,只是途中所经不比陆路少,会更慢吧?”
殷若离嘴角微微上扬,从储物袋里掏了个小东西出来,崔阑安看见了以后恍然大悟,道:“这是……水风增仪?”
殷若离点头。
水风增仪,全名应水借风增幅仪,中级偃甲,中心驱动器为一只风元素灵石,只要放在水中就可卷起大风,控制得当便是修真界发明的最好的海上航行利器,相传创造此类偃甲的就是风海楼弟子。
“如此甚好,陆路三日的行程,有了它便可以缩减到一日,甚至还省了去驿站的功夫。”崔阑安点头。
殷若离感觉心情好了不少,他看到天栖也在笑,却不料她下一秒就说了一句:“坐船的费用,啊……我出门没带太多灵石。”
这就很尴尬了,因为殷若离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人,他的亲传弟子俸禄大多都用来采购玄铁和木料了,甚至还专门有一部分是拿来专门向器谷矿洞走后门的,囊中羞涩的程度,比起天栖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声的清脆的笑声在两个人的尴尬之间炸开了,崔阑安把自己随手的折扇拿了出来,描金的紫檀木,徽州的墨香,上面的墨宝和印玺还都是出自百年名家,这个师弟真是处处都透露着有钱人的味道。
崔阑安给师兄扇了扇风,道:“二师兄三师姐,不必为此烦心,而且,民间航行也不用灵石,用五铢。”
殷若离有时候真的在想自己为什么是火灵根而不是土灵根,要是土灵根的话现在就可以挖个地缝钻进去。
天栖也笑了,她的笑声很纯净,像是放下一些事情以后,看的更开了一般,道:“无事,我早听闻二师兄少出宫门,这也是正常。”她自己都没尴尬,殷若离就不用在这个时候尴尬了吧。
上船以后,殷若离就向商船的主要商人说了一下情况,商家见这三人是仙家中人,连忙笑脸相迎,表示只要郎君不伤着他这船上的货,什么都愿意让两位郎君和娘子做。
夜幕降临,船要明日才能起航,从上午到秦地,待了这半日,天栖觉得心情有些变了,她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晚上从陆地吹到水面上的风,心情难得的放空了一瞬。
也许这一次出来并不是错的,人长大了,该学着去面对什么吧……
一个稍稍有些暖意的东西突然在她面前晃了晃,携带着一些笼饼的香味,天栖捧着手接下了,闻到了除了笼饼味以外的一股味道。
是檀香。
世家贵族的男子会用檀香熏衣服,有的用的更好一点,就是龙涎香,普通的平民百姓身上的味道就很杂了,有时是一股很难闻的臭味,有时是刚刚长成的麦子味,天栖最喜欢的,是皂角味。
天栖手里捧着有些热的纸包,问:“师弟怎么来这儿了?”
崔阑安摇着扇子,也感受了一下拂面的风,道:“你晚间没和我们一起下船,肯定饿了,这是二师兄买的。”其实他一开始是想去酒楼吃一顿的,但是被殷若离拒绝了。
殷若离:有钱也得省着点花,而且你是北方人,明天坐船全吐了怎么办?
这个理由把崔阑安说服了。
天栖笑了下,微冷的指尖碰到那柔软的笼饼的时候被暖意侵袭,拿起一个浑圆雪白的笼饼吃了起来。
崔阑安在一旁边叹息边感慨:“为什么我感觉我们派中的人都那么好满足,几个笼饼就能吃饱,你是这样,二师兄是这样,甚至大师兄也是这样。”
天栖吃完了一个,拿起了第二个,她嘴角的笑意很浓,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我们修真之人,重口腹之欲做什么?”
崔阑安手肘停在船栏上,仍旧笑着:“师姐你想念瑾华师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话语甫落,天栖的笼饼还没下口,就随着崔阑安一起笑了。
几个笼饼入腹,天栖的心情好了不少,这个时候殷若离手上拿着他的偃甲图纸就出来找他们两个了,当时就被崔阑安骂了。
“二师兄你缺心眼否?我们两个是能看懂你的图纸的吗?”崔阑安都想拿扇子打他了,天栖师姐都看不见。
殷若离把图纸收了起来,说:“我也不是要让你们看,就是问问嘛,你动那么大气干嘛?”
天栖听着两个人嘴上不饶人的说了一会儿,手也撑在船栏上,身子靠着船的挡板的时候,碰到了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陶埙。
她将埙轻轻举起,凑到唇边。晚风拂过她的鬓发,也送来了第一缕悠远而低沉的埙音。
每一次吹响这只埙,心境都截然不同。在她觉得身世飘零,内心惶恐不安时,是师父在去年,把亲手烧制的陶埙送到她手中,她找到了一个新的家。
她当时抱着埙,心头却第一次被一种归属的暖流填满,后来,她将这首曲子吹给了活泼爱笑的师妹瑾华。
在星竹台榭的月光下,两人并排而坐,她吹奏,瑾华仔细听,成调的埙声和少女清脆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那一刻,吹出的旋律里透露着安详。
此刻,前路茫茫,归途叵测,埙声流淌在江面上,意外地显得平静而旷远,低沉的呜咽,像是在与江水对话,与晚风低语。
没关系。
她这么对自己说,希望这一曲能够传到远方,给未来的自己听,也给过去爱过她的人听。
……
玄玉宫最近这些日子不知怎的,膳堂多了很多人,林瑾华这一个月在膳堂帮工,然而这才第二天。
数十口大灶同时喷吐着火焰,映得墙壁通红,热浪滚滚,膳堂弟子们个个劳心劳力,抡动锅铲的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铲子抡得快冒出火星子来了。
早晨现包蒸饼还要烤馍,然后擀面,好好的一个姑娘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累过,好在膳堂所有人都在忙,收拾盘子的收拾盘子,切菜的切菜,炖汤的炖汤。
每到林瑾华傍晚结束这一天的活计时,林谟就会选择出来给她按肩膀。
林谟在灵附玉如意之后,就能够有实体了,不过每天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只留下玉令里的孟黄粱在里面无力吐槽。
那林谟就跟孟黄粱说啊,反正他都姓林了,以后算是林瑾华的仆人也不是不行啊。
给孟黄粱无语的不管他们两个之间男女有防什么的了,她也是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出来看看现实世界是何模样,面对灵谷这极好的地界,孟黄粱当然是选择在林瑾华回来以后就修炼,早日恢复她出窍期大能的实力,当然,恢复了也只能待在玉令里。
林谟相对来说就自由一些,他是玉如意,不能每天都由瑾华拿着,就自己待在星竹台榭,等待着主人回来,好像已经很自然的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个器灵这件事。
“啧。”林谟看着林瑾华回来就趴在桌子上那个样子,心里有点不舒服。
瑾华抬头,她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谁,头还没抬起来完呢,一双略微带着几分寒意的手就覆上了她的肩膀,然后开始有节奏的揉。
十分惬意的动作,把一天的疲惫都给揉散了。
林谟见她乐在其中,微微叹息一声,问:“你就非要把你独创的食谱分享给膳堂吗?”
因着是自己在灵谷开小灶,她食谱上的菜色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包括但不限于包娇耳、笼饼的一些小巧思,一些点心的做法,甚至如何更长时间又不变味的腌肉保存方式等等。
膳堂的弟子好些都是没见过这些的,觉得新鲜有趣,就加了进去,一开始确实是效果卓群的,昨日里甚至就连有些长老都来膳堂吃东西了。
一群元婴和出窍的长老来这里吃东西吗,太梦幻了吧。
“我说你就是自找的。”林谟边给她按肩边说道。
林瑾华有些委屈,说:“反正大家喜欢,不也挺好的吗?”
林谟嗤笑了一声,道:“那下次你叫你孟姐姐来给你按吧,她力气可比我大多了。”
腰间玉令发出了一点白色的光,似乎是在说什么,然后林瑾华金额林谟的识海里就传来一句:“少编排我,你心疼这小娘子你直接说不好吗?”
寂静,诡异的寂静。
林瑾华感觉自己肩上没有了动作以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己跑到星竹台榭外的私池去沐浴了。
清洗掉一身的劳累,还能抽空修个炼,完全没有什么不好的。她是水灵根,天生对水的感知就强,所以瑾华喜欢在水里玩,她也说不清为何她是个地道的晏朝人,却天生喜欢泅水,能够在水乡感到那么得心应手。
“也不知道师姐怎么样了。”她这样想着,又潜到水池里游了一会儿,然后从中央冒出头,冷冽的水顺着少女精心养护的发丝滑到水面,她穿着很薄的小衣,完全感觉不到冷,反而觉得很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瑾华在水池边睁开眼睛,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睡着了一会儿,没办法,实在太舒服了,她忍不住就多待了一会儿。
月亮已经在中天挂了许久,算算时间,也该回去睡觉了,她慌忙着给自己的头发拧干然后换了干爽的衣裙,回房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