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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仙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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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须臾回到玄玉宫之后,果不其然被宫主召去了大殿上,不过到底没让人家跪下。清钧仙尊和一剑灵犀连同着傲雪长老都在,三位都是看着木须臾长大的长辈,从来没有违逆过宫规的木须臾竟然会因为此事被召回来,清钧仙尊闻说此事时尚在仙盟议事,马不停蹄地回了玄玉宫。
首席弟子公然破俗,他可必须回来看看是怎么个事。
木须臾向几位师长说明了这一路以来发生的事情,对惩罚没有什么怨言,径自得到准许以后就前往剑谷的静室闭关了。
反正对他来说,闭关是早有的事情。
玄玉宫正殿之上留下了笑着喝茶的宫主,在一旁宽慰的副宫主,以及深感愤恨的傲雪长老,傲雪身上的冷意随着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他道:“须臾此行所做也非过失,吾看这门规,是该改改。”
这话意有所指地给了清钧仙尊,连带着傲雪凌厉又冷酷的眼神,清钧仙尊仍旧挂着笑脸,一剑灵犀说:“傲雪师兄息怒,宫中规矩已存百年,也不是说改便能改的,须臾此行的确用心,然红尘之事确非仙家可随意沾染。”
维持了千年的秩序,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就改变。
清钧仙尊将手中茶盏放下,撑手道:“吾此去仙盟就是为了此事。”
这一句话就吸引了傲雪和一剑灵犀的目光,清钧仙尊继续道:“百年前,风海楼为获得人间更大的利益向晏朝帝王提供协助,七大仙门心生怨怼,然也正是百年前,凌月派驱逐了一名弟子,那名弟子你我都清楚是谁,其却为天生的人才,在新州地界设立民间修真门派「苍星阁」,地位一直尴尬。”
要说苍星阁和八大仙门的关系,只能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了,虽也有仙门之人对待此事耿耿于怀,远红尘这样的规矩在苍星阁形同虚设,毕竟他背后靠着的是晏朝这样的世俗政权。按理说来,各大门派皆应当互不相干的维持生活,奈何这苍星阁的地位,在北方各州实在是传的太开了,有些仙门对此不屑一顾,视其为野路子,有的则不然,认为其能够威胁到自家百年甚至千年的地位,就联合其他仙门,创立了仙盟。
仙盟,顾名思义,就是众仙家的联盟,于百年前创立,将八大仙门与各小门小派联合起来,资源共享生生不息。
五十年前苍星阁第一任阁主林懿良致仕,一门心思靠在苍星阁的基业上面,申请加入仙盟,一开始纪是受到了重重阻挠的,玄玉宫前宫主投了支持票,认为既然加入仙盟,那就意味着要接受众位仙门的监督,并且也要将资源共享出来,林懿良答应了。这五十年来众仙门相安无事,接受了苍星阁成为新的仙门新贵,却仍有门派对此暗嘲热讽,密切监视着苍星阁的一举一动,连带着林州。
大概是十年前,林懿良的孙子林瑜夏拜入了北方四门之一的风灵一仙域,只能说是不愧为老狐狸,想着把自己的继承人送到别人那里去培养,然后再带回去继承家业,和仙盟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得的是,林瑜夏并没有辜负祖父的期望,当年测灵根测出来的便是难得的变异灵根冰灵根,在风灵一仙域被奉为天才,这几年更是修为突飞猛进,成了风灵一仙域的四少主,地位堪比玄玉宫的亲传弟子。
“前些时日益州内部不协,演变为晏陈两国之争,刺史疲弊,百姓疾苦,林州派人送去了一批物资,仙盟就照猫画虎也送了一批过去,益州旁边就是荆州,翰林仙府大儒的脸色都快比石灰还白了。”清钧仙尊道。
这个事情一剑灵犀也有所耳闻,仙盟此举并无不妥,紧随林州其后倒是显得有些许的……怪异了,仙盟的跟进行为本身挑不出大错,但时机与动机,在明眼人看来,总透着一股仓促和攀比的意味,显得格局狭小。
翰林仙府的反应更是情理之中,此派门风清雅,以教化为主,弟子多习经义术数,不善斗法争胜,却因弟子众多,才俊辈出,多为仙盟及各派输送文职管事,地位清贵。面对益州惨状,他们有心无力,多次呼吁仙盟出手未果,最终竟被一个“野路子”抢了先机,又被仙盟如此打脸,颜面何存?怨气冲天亦是必然。
傲雪长老没说什么,哼了一声就回剑谷去了,徒留清钧仙尊和一剑灵犀面面相觑。
静默持续了片刻,清钧仙尊望着傲雪离去的方向,一个没忍住,低低的笑声传开,起初是压抑的闷笑,继而渐渐扩大,“哈哈哈……”
一剑灵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屈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责备:“有什么好笑的?你还笑得出来?”她实在不解,这个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
清钧仙尊止住笑声,抬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笑泪,眼中却闪烁着洞悉世情的微光,那光芒深处,竟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我笑啊……这新长起来的一茬后辈,行事做派,所思所虑,已隐隐比我们这些老家伙,要明白通透得多了。”
他意有所指,目光仿佛穿透殿宇,看到了那些年轻的身影,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
一剑灵犀立刻明白了宫主所指,眉头微蹙,眼中透出忧虑:“你就真的不怕?他们这般锋芒毕露,就不怕……这些小辈折戟沉沙,受到伤害?”
宫主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他转眸看向一剑灵犀,说:“不然……要你我这一辈人,光杵在这里吗?”
风雨欲来,老树当为新苗遮荫,这既是责任,亦是仙门传承的必然。
玄玉宫深处的波澜,远在梓潼郡的林瑾华无从知晓。
村中的日子简单而规律,告别的话语早已说完,该托付的事情也已安排妥当,此刻,她正专注地准备着临行前的最后一餐。
简陋的灶房里,铁锅下柴火噼啪作响,锅盖边缘溢出白色的蒸汽,带着食物最朴实的香气,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驱散了离愁。
饭菜飘香之际,引来了一个少女在厨房外徘徊,讲道理的话,把瑾华吓了一跳。
“啊!……你是,蓝师姐?”
蓝彼岸手趴着窗户边沿,一脸的探求神情,跟几个时辰之前那个和木须臾苦大仇深的人仿佛是两个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咳……是我。那个……饭香太勾人了,路过忍不住……嗯……”她难得地有些词穷,目光却诚实地瞟向灶台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林瑾华反应过来,展颜一笑,带着几分少女的腼腆:“师姐若不嫌弃我这粗茶淡饭,不如一起用些?正好多做了一些。”
谁懂那一刻林谟在瑾华识海里有多惊吓。
“那……就叨扰了。”蓝彼岸从善如流,大大方方地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
她看着林瑾华利落地摆好碗筷,盛上两碗晶莹的白米饭,空气中食物的暖香驱散了黄昏的几分凉意。
两人默默吃了几口,蓝彼岸显然不是个能安静吃饭的主。她夹起一块嫩滑的焖豆腐,状似随意地开口:“梓潼郡的事,仙盟的反应……呵,慢是慢了点,总比没有强嘛,不过,这次要不是林州先动,仙盟那帮人,指不定还要在议事厅里扯皮扯到什么时候呢。”
林瑾华闻言,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了然:“师姐似乎……对仙盟颇有微词啊?”
“哈……”蓝彼岸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锋芒,“何止是微词啊,仙盟成立之初,可以说是共襄盛举,守望相助。如今呢,早成了某些人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泥潭,尤其是苍星阁加入后,”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诮,“仙盟都快成苍星阁的应声虫了,林州一动,仙盟立刻就跟着动,生怕落后一步。”
她的话语犀利直接,直指核心。
林瑾华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接话,只是小口吃着饭,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蓝彼岸的锐评,她听懂了,这不仅仅是对仙盟效率的不满,更是对其中权力结构失衡、苍星阁日益膨胀的影响力的深刻洞察。
蓝彼岸看着林瑾华平静的反应,话锋一转,带着点探究:“说起来,林师妹,你听口音不像本地人,你家……在何处啊?”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林瑾华握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眼神微微闪烁。她放下筷子,声音轻了些:“我……我家在林州。”
“林州……”蓝彼岸的眉头立刻挑了起来,眼神变得锐利,“你是林州人?”她打量了一下林瑾华的长相。
林瑾华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迎上蓝彼岸的目光,点了点头:“是,苍星阁阁主林懿良……是我阿公。”
蓝彼岸好像能听见自己理智之弦断裂的声音,她小声问:“那,瑜夏是……?”
“我阿兄。”瑾华和她对视。
蓝彼岸足足愣了好几个吐纳才消化掉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她记得三年前那个惊天出手的灵修,一手寒冰灵气堪能冰封整个仙盟道场,并能利用空中水汽化冰为刃,赢得了三年前仙门大比的灵修第一,那个人,就是风灵一仙域的林瑜夏。
她眼神却带着深深的疑虑:“苍星阁的大小姐……你不在林州享福,跑到玄玉宫这种规矩森严的仙门来做什么,当一个灵谷弟子?” 这简直匪夷所思,林州大小姐放着锦衣玉食、家族庇护不要,跑到清苦的玄玉宫?图什么?图玄玉宫宫主的慵懒吗?
林瑾华轻轻叹了口气,笑容里染上几分无奈:“家中有家中的期望,兄长天赋卓绝,被阿公寄予厚望送入风灵一仙域,是为了结盟强援,稳固根基。阿公认为,玄玉宫底蕴深厚,门风清正,在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况且……仙盟之内错综复杂,鸡蛋总不好放在一个篮子里。”当初拜入玄玉宫时,师父也曾问过缘由,阿公的想法在她看来是合理的。
玄玉宫地位超然,若能与其建立一分联系,便是为家中多开了一扇窗,更何况,宫中还有师父这位故交可以暗中照拂一二。
这解释虽未明言,但蓝彼岸立刻明白了其中深意。苍星阁在仙盟处境微妙,林懿良这个老狐狸是在为家族铺开多条路,分散风险,寻求更多可能的盟友或立足点,玄玉宫作为八大仙门之一,地位超然,若能搭上关系,自然是条好路。
林瑾华看着蓝彼岸变幻的神色,恳切地低声道:“蓝师姐,此事……还请师姐代为保密。我的身份,在玄玉宫内无人知晓,也……不想他人知晓。” 这语气几乎是在请求了。
蓝彼岸笑了出来,说:“放心,念在你请我吃这么好吃的饭的份上,我答应你。”
蓝彼岸走后,林谟出来进食,林瑾华在识海里面发了一会儿呆,林谟就问:“你将身家说给蓝彼岸听,真不怕她说出去?”说完,夹了一块肉到嘴里。
林瑾华点头,道:“我与她投缘,她不像是那种会乱说之人,而且……风海楼地处东海之滨,虽同属北方四门,然距玄玉宫千里,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何况,风海楼在仙盟内部也向来以中立、专注于自身修炼著称,很少参与派系站队,也确实如林瑾华所料,风海楼对她这个“苍星阁大小姐”的身份,既缺乏直接的利益冲突,也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林谟吃完了之后,林瑾华就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离开了梓潼郡,前往雍州的地界。
木须臾回到剑谷的途中,遇到了正要去阵谷的崔阑安和杨秋,玄玉宫的弟子对今日正殿上的事情听闻不少,但奈何没多少人有胆子去问木须臾大师兄,所以这一路上很是清静,而今遇到这两位师妹,木须臾能感觉到一股不妙。
“大师兄!”杨秋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的激动。
木须臾捏了捏眉心,请两人在剑谷南边的孔雀亭中坐下了。
木须臾正襟危坐,不带任何偏私地说完了自己历练这一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崔阑安和杨秋眼神都惊了——原来自己的冷面大师兄,还会在凡间不惜用灵力救人啊?
崔阑安轻笑颔首,道:“那想来师兄此行,感触颇多了?”
木须臾点头,望着已经下山的太阳,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杨秋手撑着头,说:“只有我想吃瑾华师妹做的饭吗?最近三师姐都没去膳堂,有次我问二师兄,才知道是瑾华师妹常给三师姐做吃的,好羡慕啊。”她搓搓脸,语气里全是对食物的向往。
木须臾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说:“的确不错。”他表示赞同。
杨秋的眼神有点委屈地投向崔阑安。
崔阑安扶额,温声问:“实在不行我给你做?”
杨秋讪讪一笑,那还是算了吧。
木须臾离开的时候,天还没有太晚,落幕余晖映照出了,他轻扬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