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蔷薇十字》冬与海

6、蓝眼睛唯一的伤痕

　　然而博特并没有选择服从我的命令，他怒火中烧：“要我给这些高高在上的普罗贵族好脸色看？维珞，你知道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是主动申请调来A部的，”我解释，“就算你再怎么讨厌他，第一次见面也总归得客气些。”

　　博特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他是主动申请调来的？”

　　“没错，”我点点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雷斯?赞亚，就是他。”

　　“什么？”博特的眼睛瞪大了，“那个最年轻的少校……原来就是他？他在Z部呆得好好的，怎么甘愿跑来A部受罪？”

　　我耸了耸肩撇嘴，表示我也不知道。

　　大概这些普罗军官身上都有几个不合常理的怪癖，例如上一任指挥官的癖好就是在半夜的时候，溜进女兵宿舍偷看她们睡觉——尽管被克莉丝汀逮住了很多次。

　　见我们单独在一旁谈话，少校悠哉悠哉地凑了过来：“在聊些什么？”

　　博特赶紧摆摆手，但经过我的一番说辞，他的脸色还是对雷斯稍微缓和了些：“……没什么，少校。”

　　年轻的指挥官屈起两根修长的手指，敲两下木头桌子的同时顺便清了清喉咙，讲道：

　　“大致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今后请务必听从指挥，违反军规和我的指令不会有好下场，这点各位都很清楚。”

　　艾杰维很是激动，见到了自己崇拜许久的偶像，开心得有点过头：“少校！我、我经常听其他部战场的人提起您！”

　　他笑盈盈的眼睛浮起一丝散漫：“是吗？那看来我的名声还算不错。”

　　“您在军部可出名了！‘最年轻的少校晋升者’，而且从来没打过败仗！没想到你居然会来当我们的指挥官！天哪……”

　　雷斯爽朗地笑了两声，随后又将包袱巧妙地抛给我：“倒没说错，可你们的队长不是也没打过败仗吗？”

　　被他这么一调侃，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少校，能容我冒昧问一句吗？”克莉丝汀举起手，“我记得……您不是Z部的指挥官吗？为什么会主动请缨来A部？”

　　雷斯一副很苦恼的样子：“这个嘛……不太好说，但我不会出尔反尔，你大可放心。”

　　“少校，你长得可真好看啊！和我们以前的指挥官都不一样……在军部是不是有很多女军官喜欢你？”

　　艾薇拉这个小女孩胆子大，所以说话也直言不讳。

　　身旁的雪莉赶紧扯了扯她，低声说：“喂，艾薇拉！你说话怎么这么横冲直撞的？”

　　雷斯只是微笑，并不做正面回答，反而旁敲侧击引开话题：“那你们之前的指挥官都是什么样的？”

　　“艾登?皮恩特，你知道他吧？这个可恶的老东西每天喝完酒就在军营里睡觉，还经常溜进我们宿舍偷看！要不是他辞职，否则艾伯特就……”

　　说到这里，我赶紧出声打断：“时间挺晚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训练。”

　　队员们纷纷默契地列队，准备回宿舍。走在队伍末端的博特意味深长地回头盯了雷斯一眼，眼神里说不清楚是鄙夷还是失望。

　　“少校，”我行了军礼，“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慢着，”他拦住我，面色变得严肃，挺立的五官平添几缕冷峻，“艾伯特的死因，以及遇到的那个未知等级，能好好跟我讲讲吗？”

　　我叹了口气。坦白说，我非常不乐意一次一次地回忆起这种事情，因为每一次的复述对我来说都是二次心理伤害，不断叠加。

　　刚入伍的那阵子，我经历过了太多痛苦至极的生离死别，太多战友在我面前一一死去，可我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伤、去悼念他们。

　　我被生灵涂炭的战争强迫着、硬推着向前走，有太多想要活下来的人死去，我却束手无策，无能无力。

　　［血蔷薇十字］冲锋队是我一手带起来的精英队伍，至少没有队员再次离去，大家每天都拼命地努力训练，为的只有一个——活下去。

　　我和少校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借着月色一五一十清楚讲述了那根婴儿脐带的突然出现，艾伯特被它抓到天上，最后迫不得已开枪了结自己等一系列事情。

　　听我说完，他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泛起的眉纹隐隐跳动：“明白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退至大厅门口，转身正准备带上厅口的门离开，雷斯却堪堪喊住我：“请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吗？”

　　雷斯?赞亚有一双很漂亮又熟悉的眼睛。当他抬起眸时，那片湛蓝就毫无防备地撞进我的视线。

　　像大海，像天空，像冰蝶，像碧波。

　　仔细端详他的眼睛，便会赏到海天一色的好风光，海岸线是他瞳孔的光缘，睁开双眼便勾勒出无数跃动于海的洋流。

　　他认真地看着我，被这么一张脸直直盯着，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而后雷斯开口问我：

　　“维珞?伏拉克特，是你的真名吗？”

　　我被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是的，从出生母亲就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一直用到现在。怎么了，少校？”

　　“那你或许认识，卡斯宾?伏拉克特？”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的心脏猛然抽痛了一瞬，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压得我的青筋隐在皮肉下鼓动。

　　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逐渐浮现，直到它快要变得清晰可触，我才赶紧阻止了这场回忆的发生。

　　我理了理情绪，尽量平淡地回答：“抱歉，我不认识。不过他也是伏拉克特一族的？那还真巧。”

　　雷斯的神色模糊不清，说不准他是怀疑还是相信了我的话，总之他垂回瞳目，声音很沉：

　　“好，我知道了，回去吧。”

　　第二天是训练的日子。

　　在军区的每一天都会有高强度的训练，这是为了以防那些怪物会随时随地突袭，要时刻进入战斗的状态。

　　训练时，按照规矩指挥官是必须到场的，可历任以来的指挥官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有做到过——

　　比起在室外风吹日晒、寒冻冰冷，还不如窝在办公室睡大觉、喝啤酒来得舒服。

　　训练场上风沙飞扬，并没有看见雷斯的身影。

　　我早就摸清这群指挥官的习性，毕竟这种现象已经司空见惯了，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开始组织队员们有序训练。

　　到中午开饭，队员们解散去集合大厅用餐。我吃过午饭后，回到办公室，将今天的训练日志写好，起身离开走向指挥官办公室。

　　来到门口，我轻轻叩门，里面很快便传来一声磁性的：“请进。”

　　我推开门，雷斯只穿着里头那身制服正在批阅文件。他的披风和外套整齐地挂在衣架上，身边床上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一丝不苟。

　　见我来了，他转移视线，眉梢上扬，海蓝的眼底漫起几分似笑非笑：“我以为是哪位，原来是你。”

　　我把日志本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桌面只有几支笔和几本军事用书，以及一些文件，大概是实验室那边送来的。

　　“这是中午的训练报告。”我只匆匆抛下一句就准备走出办公室。雷斯迅速起身拍了拍我的肩，眸子里还是那股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用批阅了，我看巴特利特今天表现得很不错，你还夸他‘速度像鹰一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