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蔷薇十字》冬与海

7、A与Z

　　“你怎么知道？你今天来过训练场？”

　　雷斯这个时候尽显本色，像逗小孩子般的随意。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双手环抱倚在椅上，得逞了似地散漫。

　　他坦然道：“平时说话不用那么严肃认真，偶尔也多笑笑嘛，我看你夸他们‘做得不错’的时候，脸上都不笑。”

　　“这是战场，是训练，不是联欢会，也不是庆典，我想少校比我更清楚。”

　　“我知道，”雷斯摆摆手，貌似不想与我接着争论这个话题，坦白道，“今天我的确来训练场看完了全程的训练，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

　　“这么说——您在Z部的时候，也会去督察他们训练吗？”

　　雷斯低下头笑了两声：“那群家伙更懒，从不训练，除了……个别人。比如［狮战狂马］队的队长，他和你一样，是个得力干将。”

　　我有些不可思议。他接着补充：“这没什么好惊讶的，维珞。你要知道，Z部和A部根本不一样。”

　　越危险的悬崖峭壁，往往会从缝隙中诞生出从地底扎根生长的参天英雄，而越安全的地方，滋养出的懒惰家猪也越多。

　　因为环境安全，所以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也不用神经高度紧绷、随时进入作战状态，训练自然而然对他们来说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雷斯今天会来训练场，是我着实没有想到的。

　　训练日志发明的初衷，本就是为那些从不去监督训练的指挥官制作的，好让他们向上将报告时，有一份具体可靠的作假资料。

　　但他没有看，也没有翻开，根据他的描述，与训练时候的表现完全一致，说明雷斯没有在撒谎、弄虚作假，而是真的亲自监督了训练。

　　不像前任指挥官们懒惰造假的腐败作风，反而雷斯被他们衬托得太过认真与负责了，像一股清流。

　　我说完话赶紧告辞，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雷斯?赞亚这个人很怪。

　　怪在他好像不把战争当成天大的要事，又好像很在乎，怪在每日面临随时可能发生严重突袭的A部生死场上，居然还能笑得那么随意飘扬。

　　怪在他偏要丢下Z部安逸的生活，而选择A部的水深火热。

　　我不是很明白雷斯的内心，也不想去明白。

　　这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我没必要去关心一个才调来一天、阶层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上级。

　　下午的训练依旧照常进行，照理说雷斯也应在某个角落看完了训练全程。

　　况且我的日志还留在他的办公室，想写也写不成，所以下午的训练日志不了了之。

　　吃完晚饭，大家都一致商量着准备去军营远处的废弃足球场踢球。

　　巴特利特兴奋至极：“太好了！这次我要和博特一组！”

　　“明明是我先和博特约好的！”［黄蜂］奥利弗不乐意了，立马冲到博特身边拉住他，生怕博特被抢走似的，“你自己去和雪莉一组！”

　　雪莉和艾杰维站在一旁，听见他们的交谈后就开始大声嚷嚷：

　　“我才不要，上次巴特就知道把球传给艾薇拉，可是我才是他的队友！”

　　“唉哟，狙击手小姐！我跟你解释过十遍了了！那时候，我一直误以为是艾薇拉和我一组……”

　　“各位，”［彩虹云］夏洛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别急着说了，少尉还没批准呢。”

　　艾薇拉的声音从护目镜通讯端内传来：

　　“少尉，你在忙吗？我们想去营地外面的废弃足球场踢球，是否批准？”

　　我没有和他们呆在一起，而是坐在办公室，翻看以往的阅战卷宗。

　　我放下卷宗，望向窗外，今晚的月亮圆得犹如玉盘，皎洁纯白的月光为难得宁静的战场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此番美景，的确是在高强度紧张环境下，难得出去放松娱乐的好机会，我也难以拒绝他们的请愿：

　　“批准，注意安全，有情况随时汇报。”

　　通讯端那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接着克莉丝汀的声音从人堆的嘈杂中穿进来，小声但又清晰：

　　“埃莉诺，怎么了？你不去吗？”

　　埃莉诺听上去虚弱又疲惫：“抱歉……我有些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跑出了军营，少校的声音随着一阵敲门声从办公室外传来：“A部的士兵们还真是有活力，比那群死气沉沉的家伙好多了。”

　　我打开门，将雷斯迎进来：“抱歉，我的队员们平均年龄偏小，吵闹是常有的，还请少校见谅。”

　　雷斯那副俊丽的脸庞充斥无所谓的神色：“没关系，我喜欢这份活力。但你看上去和他们年纪也差不太多，怎么不一起去？”

　　我不敢妄言附和，雷斯却笑眯眯地挽起手，金属制服纽扣在洒落进来的月光下闪着透亮：

　　“你不去的话，今晚是个好时间，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聊聊？聊什么？”我不明所以。

　　“指挥官和他手下的士兵们总得要互相了解，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和默契，否则打不了胜仗。”

　　说实话，我不大喜欢和一个不熟悉的人，在狭小的空间内面对面坐着谈天说地。

　　可雷斯挑起嘴角，蓝盈盈的眼底露着一丝淡然，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是商量，可话里隐隐透着几分毋庸置疑的命令，让人拒绝不了。

　　“那请坐吧。”我招呼雷斯在我的办公木椅上坐下，自己却站在一边。

　　雷斯并没有坐下，而是挽着手在办公室内漫不经心地来回踱步，打量着我的办公室陈设，姿势优雅又随性。

　　我们二人谁都没先开口，等了好半天，到气氛逐渐变得冰冷僵硬，我才硬着头皮问了句：

　　“照少校之前告诉我的来看，你似乎很不喜欢Z部……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雷斯点点头，眼睛却不看我：“为了活捉S级，牺牲了一整支［狮战狂马］队——就是我今天说和你很像的那个人，他带领的精英队伍。”

　　“［狮战狂马］是Z部最出色的冲锋队，也是唯一一支努力训练的队伍。可以说每场突袭几乎都是他们在战斗，而其他士兵们则是躲在后方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S级突袭的那天，［狮战狂马］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死在我面前，没有一个士兵愿意支援他们。”

　　“于A部不同的是，S级对于Z部而言，可谓就是世界末日灾难——你不知道，平时他们处理D级就已经很困难，更别说是S级。”

　　“最后牺牲了一整支队伍，换来了S级暂时的昏厥，我命令其他士兵们把它们活捉送到总部实验室，然后自己亲手埋葬了［狮战狂马］的所有队员。”

　　“我之所以调来A部，不仅是厌烦了Z部，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

　　说到这里，雷斯忽然住嘴不言，神情凝重，眸底的笑意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深又刺骨的冷，看得人直冒冷汗。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严肃，脑内不由得警铃大作，多年作战经验的第六感让我立马提起枪，问道：

　　“少校，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月亮。

　　那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大，离我们如此之近，近得仿佛下一秒这颗巨大的行星就要与地球相撞，狠狠砸向地面，毁灭所有。

　　雷斯按下通讯端，声音冷静又深沉：

　　“［蓝磷火］，现在立刻往军营方向返回，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