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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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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镇安肩头忽然一沉,阿利亚手中的火把“啪”一声跌落,光影乱晃间,毒蛇吐信的嘶声响起,李镇安猛然挥刀!
这几条毒蛇八成一直都藏在梁上,人质身上应该被东瀛人动了手脚,一旦有生人闯进来救人,这些蛇就会被唤醒……
“阿利亚!醒醒!”李镇安无可奈何捞过对方的腰,感觉自己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火炉,阿利亚头靠在他颈边,就连鼻息都快烧成热浪。
李镇安一脚跺扁了蛇头,向后急退,又回身重重揣上房门,毒蛇撞在门板上“啪啪”摔下,又顺着门上的小窗爬出来……
叮铃……
又是诡异的风铃声,声音比方才清晰了很多,李镇安也听到了,他抱着阿利亚已经冲到了窗户边,怀中人却忽然一颤。
阿利亚沉沉喘息,不过片刻混身都被汗湿透了,他勉强扯住李镇安的衣襟,艰涩道:“别过去……”
李镇安脚步一顿,窗户上骤然垂下的蛇头差点咬住他的鼻尖。
风铃声愈发急促,密密麻麻的毒蛇从窗户口爬进来,吐息声让人头皮发麻,李镇安脚踝一凉,他想也不想一刀刺下,再慢毫厘,毒牙就要刺破皮肤。
再想跳河他和阿利亚都得被蛇咬成筛子,火把也都灭了,李镇安只得连拖带拽着人沿楼梯冲上去。
“艹……哪来这么多恶心玩意儿!”身后嘶嘶声不断,李镇安被追得逃窜,他还从没这么狼狈过,何况是被一窝畜牲逼的,要是有火,他统统烧干净!
二人冲到甲板上,阿利亚实在坚持不住了,颓然一软踉跄跪了下去,大口的血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漏下。
罪魁祸首的风铃声也已近在咫尺。
“阿利亚!”李镇安吓得够呛,手掌贴向他后背大穴,内力不断涌进去。
“我的东西,是你们放跑的。”不远处的黑影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内力石沉大海,阿利亚没醒,看起来情况越发糟糕。阴魂不散的吐信声四面八方围上来,桅杆上,地上,屋檐上,李镇安目光瞟去,粗略算来得有数十条,粗细不一,有的五彩斑斓,有的比小腿还粗,仿佛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李镇安被迫收手,随即出刀横扫,强劲的内力如骤然而起的狂风,掀飞围上来的毒蛇后,劲风直涌向站在船尾的黑影。
擒贼擒王,只要杀了老怪物,这些小怪物失去控制自然不足为惧。
黑影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就动手,她躲得有些狼狈,还是被劲风扫到胳膊,铃声一阵混乱。
那些蛇果然停滞。
原来她不会武功,李镇安迅速有了判断,他一手抱起阿利亚,提气一跃,脚步蹬在桅杆柱上借力,整个人如一支利箭,眨眼间便攻到黑影面门前,刀刃眼看着就要劈下。
黑影忽然举起一个瓷瓶挡在身前,只听她嘶声道:“解药!”
李镇安却不为所动,刀势丝毫不减,黑影靠在船尾的栏杆上,只得狼狈侧身,同时另一手中风铃急速碰撞。
李镇安不习惯用刀,这一下只划开对方肩头。
黑影沙哑惨叫了一声,血顺着手臂滴下,风铃脱手摔在地上,被李镇安狠狠一脚踏碎。
那些蛇骤然失了控制,像没头苍蝇般乱爬,混乱扭在一起。
周围忽然被一股更为强势的力量掀起狂风,李镇安十分警觉,极快收刀,矮身猛然错开,一道刺目的寒光贴着他面门斩下,“哐”一声重重劈断了栏杆,木屑四溅,李镇安抬手挡在阿利亚眼前,手背被尖锐的木片划出数道血痕。
来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劲装下,连手指都不露,仿佛泼在黑夜里的墨,只能看出身形高大健硕,是个男子。
不远处捂着肩的黑影说了句李镇安听不懂的话,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他的刀长而直,一击不成砍断木栏后并未后撤,反而极为灵活变招横切,劈里啪啦震碎了大片木栏,李镇安差点一脚踏空,身形一歪,腰腹撞上那柄长直的刀刃,顷刻便血流如注。
李镇安闷哼出声,紧紧蹙眉盯着他。
来人双手握着刀柄,漆黑的手套遮掩了他的动作,李镇安其实看不清,但他有无数次战场生死一线淬炼出的本能和判断,这种刁钻诡异的刀法,讲究干脆和一击必杀,攻击的一定都是敌人的要害。
比如咽喉,比如心脏!
李镇安拼着腰腹受伤站稳,疾步后撤,手中刀横挡,几乎瞬间和突然出现在胸前的长刀狠狠相撞,对方刀法和用刀的巧劲都比他这个半吊子高明得多,又占了夜色的便宜,李镇安勉强护住要害,但长刀上的力量如巨石般压下,一阵刺耳的尖啸后,李镇安的刀“锵啷”一声折断,长刀势如破竹刺进胸口,李镇安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腿猛踹。
来人被逼退,但长刀抽离后留下的伤深可见骨,李镇安撑不住,连带着阿利亚一起摔在地上。
李镇安撑着半跪起来,失血让他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模糊,喉咙满是翻涌上来的血气,他控制不住,剧烈咳出一口血,抬眼却见来人再一次逼近……
“放走那些人……你也坚持不了多久……是不是?”李镇安啐掉血沫,锐利地盯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黑衣人,艰难喘息道:“东瀛人,能混进中原不容易,你的人都折干净了吧。”
“碍事的废物。”黑衣人冷笑道:“死了还免去不少麻烦,有你和他,也足够了,对吗?惠子。”
周围一片安静,名为惠子的东瀛女人并未回答,细听之下只有几声呜咽,黑衣人倏然回头。
浪三归的非鱼刀稳稳架在了女人脖颈上,他还把女人遮面的黑色面巾扯下来了,团抹布似的粗暴塞在女人嘴里。
沈行云长剑出鞘,直指向黑衣人。
“喂,姓李的,怎么就你?看没看见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浪三归押着女人向前,歪了歪脑袋问,紧接着他看见了要找的人,脸色骤然一变,“阿利亚,他怎么了?”
“中毒……这个女人……”李镇安剧烈咳嗽,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浪三归急怒之下粗暴扼住刀下女人的脖子,厉声道:“解药!”
女人发不出声,她有一张和声音完全不符的脸,明媚动人,这会儿却因窒息而扭曲。
沈行云匆忙上来,仔细看了眼李镇安的伤,皱眉道:“别说话了,抱歉,来晚一步。”
“人呢?”李镇安喘息道。
沈行云连点他几处穴止血,飞快道:“正是遇见他们才知道你在这艘船,放心吧。”
李镇安心里悬着的无数石头这才算落下几块,他推了沈行云一把,说:“我没事,先别管我,看看他。”
沈行云点点头,伸手搭上阿利亚的脉,剑眉拧得更厉害了。
黑衣人看向浪三归,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满是嘲弄,他手腕一转,长刀挽出一个灵活的刀花。
浪三归也不甘示弱,他松开了女人的脖子,摁着她的肩让她跪在地上,非鱼刀随即向下一压,女人脖子上立刻被划出一道血线,浪三归回视着黑衣人,说:“一刀流,尾上菊村,这个女人要是出事,你要怎么向藤原广嗣交代?”
尾上明显一愣,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你。”
“三归。”沈行云忽然唤了一声,尾音不太稳。
浪三归看向他,见他冲自己轻摇了摇头,心顿时沉到谷底。
尾上愉悦般笑出声,用袖口擦了擦刀。
“我最后说一遍,解药交出来!”浪三归揪住女人的头发,把刀又向下了几分,新仇旧恨疯狂挤压着他的心脏,血液无处可去,霎时涌向四肢百骸,让他握刀的手都在发颤。
尾上耸了耸肩,对女人道:“惠子,给他。”
女人仿佛一个听话的傀儡,对方说完,她便把方才想用来挡刀的瓷瓶递了出来。
浪三归接过,他想把瓶子抛给沈行云,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别信他!”
“我说这是给你的。”
浪三归愣住。
李镇安吼完咳得更厉害了。
尾上后退一步,不着痕迹靠在桅杆柱上,手中倒是悠闲擦着刀,只听他道:“惠子,告诉他。”
女人张了张口,却是对尾上道:“您该走……”
“惠子,”尾上眼神一厉,阴沉命令道:“告诉他!”
“是,”惠子听话地应了声,哑声道:“他中的是‘两重天’的炎毒,一旦发作,只能用寒毒之人的血来压制,这瓶药,就是‘两重天’的寒毒,你是他的解药,他也是你的解药,但毒发会越来越频繁,直至气血耗尽而死。主上,此人内力精纯,不可多得,能让极寒极热之力阴阳流转相辅相成,假以时日,我定能制出……”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极为平静,好像人命于她不过可以随意处置利用的死物。
浪三归脸色惨白。
“可以了,惠子,中原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尾上阴晴不定,盯着浪三归难看的脸色他又恢复了愉悦的语气,说:“你听到了,怎么选你自己做主,其实我本想……”他的眼睛看向李镇安,说:“让他来试试惠子的杰作。”
“是吗?既是杰作,那何不由你亲自试!”浪三归骤然把惠子推向沈行云,非鱼刀一转,抬臂怒斩向尾上,刀气破风狂涌,像惊涛巨浪,他的刀就从水浪中劈了出来,悍然凌厉的气势呼啸席卷,四散的刀气把甲板上的杂物都劈得四分五裂。
尾上一惊,他在这式毫无多余动作可言的一斩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谢云流,那个不可一世的天才,他们的宗主,也是他只配仰视的前辈。
“你到底什么人!”尾上只能举刀相迎。
锋刃铿然相接,非鱼刀上力道更甚。
“你的死敌,”浪三归冷声怒道:“我和你,不死不休!”
尾上其实早已一后背冷汗,他身上重伤旧疾未愈,若不是卢祺昨夜送来的这个“容器”好用,将“两重天”的毒性转化大半,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沈行云制住惠子,他目光一瞥,看见甲板上那些被劈裂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洒了出来。
糟了!沈行云脑袋嗡地一声,他已经在反应过来那些是什么的瞬间抬手砍晕惠子,然而还是晚了……
火光亮了。
沈行云顾不得这个女人,他用尽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手一个拽起地上倒下的两人,大吼道:“浪三归!走!”
浪三归悚然一惊,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尾上黑色面巾下得意嘲笑的表情。
耳边轰然炸开的巨响像老天发怒时的雷霆,紧接着巨兽般的火光咆哮而起,气浪把旁边几艘货船掀得如同在海上的风暴之中。
脚下甲板瞬间就塌了,整艘船都在轰然断裂,碎木在爆炸中燃烧迸溅,满目赤红,天似乎都烧了起来。
浪三归转身奔至甲板边时被掀了出去,猝不及防坠下砸进江里,睁眼只见水面外烈焰包裹的断木暴雨一样坠落,深水把声音都隔绝,但耳朵里依然在尖锐地嗡鸣,他猛然呛了口水,窒息感让他下意识胡乱挣扎,紧接着,被人拽住了手。
沈行云把浪三归捞上来,累得瘫在地上直喘粗气,他一个北方人,原本是连水都不会的。
浪三归水性不差,只是被爆炸震得晕头转向才呛水,他趴在岸边咳得撕心裂肺,眼角通红。
“没事儿吧?”沈行云拍了拍他的背。
浪三归摇摇头,他缓过气,看了眼火光冲天的货船,胸口剧烈起伏,如今这个情形不可能再去找尾上的踪迹,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垂头看向气息微弱脸色灰败的阿利亚,眼神逐渐清明。
“这下麻烦了……”沈行云也看着毁于一旦的货船喃喃,转回眼却见浪三归拔了瓷瓶盖子要往嘴里倒,他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干嘛!疯了吗!”
手腕被沈行云死死握住,浪三归看向他,说:“我没疯,我要救他。”
沈行云厉声道:“没听东瀛人怎么说吗!跟我走!有人能……”
“他坚持不住了,就算饮鸩止渴我也要试试,至于解毒的办法,也得他先活着不是吗?”浪三归平静打断,说:“我欠他的恩,必须还,哪怕赌上我这条命。”
沈行云目光渐深,凝望着他,说:“你想好了?”
“是。”浪三归点点头,说:“我这人上没老,下没小,无牵无挂,想做什么就做了,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还不一定会死呢,吉利点行不行?”
其实,还是有牵挂的,比如……浪三归心里飞快掰手指算计,只不过才数到一,何方易那张俊脸就十分霸道地浮现,居然大马金刀占据他的牵挂榜天字一号,浪三归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围着他的脸打转,冷不丁又想起马车上何方易那声笑。
好听极了,还是对我笑的,浪三归没心没肺地想,能再听一次就好了。
“……”沈行云吉利不起来,他见浪三归盯着瓷瓶突然诡异地翘嘴角笑了,不仅没法吉利,甚至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只恨自己没带几张上官师叔捣鼓的避邪符咒。但他知道浪三归说的不错,没有时间了,他只得无奈收手,说:“我守着,你别笑了,怪渗人的。”
浪三归转头瞪他一眼,抬手将寒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