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誓》Neve

32、第 32 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薇尔都在焦灼中度过，而矿场突然加强的安保让她的心绪更为复杂——她的对策起作用了，兰贝茨家感到了压力，但这究竟是成功的征兆还是失败前奏？她无从判断。
　　大抵又过了几周，薇尔在集市上买菜时，一个身影与她擦肩而过，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她看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篮子中。
　　她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紫色的发梢一闪而过——是查克。
　　薇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反锁了房门。那封信没有署名的信，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封口处用一种特殊的、带着微弱魔力波动的火漆封缄。薇尔迅速拆开了这封信，一眼便认出了其上的字迹：「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亲爱的匿名者。」
　　她轻轻松了口气，提笔开始撰写她的回信，并附上了更为细节的东西：黑石山的矿场，兰贝茨可能在做的研究，绿荫镇的现状…这封信甚至有些过于详细，甚至会让人查到她的存在，但是考虑到对面已经被绑上了这艘贼船，就算他抛弃已经付出的沉没成本，也不大可能反咬一口。
　　薇尔留下了一些猜测的部分——她并不知道兰贝茨家究竟需要这些深蓝共鸣石做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是瞒着谢尔德的。「在议会上点燃这个火药桶，侯爵，我知道您能行的。」她以这句话作结。
　　第二封信寄出后，等待并未变得轻松，薇尔依旧流连于酒吧，不过这次她捕捉到一些对王都来说有些滞后，在此刻却显得刚刚好的传闻——王都传闻兰贝茨家在偷偷开采一种名为深蓝共鸣石的矿石，但是传闻并不具体，甚至有些模棱两可，于是很多人只是将其当做耳旁风。
　　听到一些确实的证据平复了些许薇尔的焦虑。
　　从这里送信到王都，依靠普通的信使或商队，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那些能够瞬间传递信息的魔法传送装置，造价高昂，几乎只有贵族和官方通讯才能使用，自然不在她这种“匿名者”可用的渠道之内。她早已做好了长期等待的心理准备。

　　然而，比起等待下一阶段的行动消息，一个不速之客更早地找上了门来。
　　那些显然经过精心设计才流出的传闻，无疑让兰贝茨家慌了手脚。他们或许还没查到谣言的最终源头，但绿荫镇这个矿场所在地，以及近期在此地活跃的薇尔，无疑成为了首要的怀疑对象。
　　莱斯特出现在薇尔面前时已不复曾经的高高在上，反而疲色难掩，他直接找上了门，注意到了他的到来，伊芙琳停下手中的活，来到了薇尔的斜后方——一如当年那样，这样的场景反而让薇尔有些恍惚。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神色阴鸷的莱斯特：“您有什么事？”
　　“埃尔温小姐，我警告过你的，”莱斯特的声音中隐约能窥到些许怒火与不易察觉的仓皇，“我警告过你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你以为躲在背后搞些小动作，就能撼动那位的地位吗？”
　　他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营造压迫感，然而在薇尔的平静面前，他似乎才是占据了下位的人：“那些荒谬的谣言，背后是你对不对？”
　　莱斯特的焦躁让薇尔确信他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只是在压力下的一次试探。但是兰贝茨家一定感受到了来自王都的真正威胁，才会向下施压，让莱斯特这样的爪牙如此失态。
　　“莱斯特先生，”薇尔无视了对方话语中的攻击性，“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何德何能能够将谣言散布到王都？”
　　莱斯特似乎被她气笑了，只是面上还保持着些许贵族的矜持：“除了你，谁还会处心积虑做这些事？”
　　“这我就难以回答了，或许是您背后那位的政敌？”薇尔微笑着。
　　“你……！”“莱斯特！”奥瑞拉的声音打断了莱斯特进一步的话语，伊芙琳默默撤回已经迈出的步子。
　　奥瑞拉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她橙黄色的眼眸中透露出锐利的神色，她周身的气场不复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泰德相似的威仪，薇尔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里是我法米利家，不是你可以随意咆哮、污蔑我侄女的地方。如果你有证据，就去执政官那里，或者去王都告发。如果没有，就请你立刻离开。”奥瑞拉一步步走向莱斯特，后者被她的气质慑住了一瞬，他神色一僵，目光扫过伊芙琳和奥瑞拉。
　　“好……很好，”他颇有些咬牙切齿，“我看你们能不能一直护住她。”扔下这句狠话，莱斯特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戾气匆匆离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篱笆门外，薇尔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她看向奥瑞拉，低声道：“姑妈……”
　　奥瑞拉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背：“别怕，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就没人能随便动你。”然而她的目光依然望着莱斯特离去的方向。
　　“不，我不要紧，但是他不会对你们……”
　　“他不会的，”奥瑞拉笃定地说，她收回目光，看向薇尔时，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法米利家虽然没落了，但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几百年，根基还在。镇上的大多数人，包括执政官，都还念着旧情。”
　　她轻轻拢了拢薇尔的肩膀，带着她往屋里走，声音沉稳：“他们现在用的，不过是恐吓和施压，想逼你自己露出破绽，或者逼你离开。但只要他们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伊芙琳默默跟在身后，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薇尔看着奥瑞拉平静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她将危险带给了这个给予她庇护的家庭，而姑妈非但没有责怪，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她。
　　“姑妈，伊芙琳……”薇尔的声音有些僵硬，“对不起，是我……”
　　“别说傻话。”奥瑞拉打断她，在餐桌旁坐下，示意薇尔也坐下，“我们是一家人。而且，我相信你做的事，一定有你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能让莱斯特如此跳脚，甚至惊动了王都……恐怕牵扯不小。”
　　她顿了顿，橙黄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薇尔：“孩子，你身上流着埃尔温的血，也流着法米利的血。我们或许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骨子里，都不是会向不公低头的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薇尔喉头哽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但暗地里的较量并未停止。莱斯特虽然没有再上门，但薇尔能感觉到，法米利家周围多了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去市集时，也总能感受到一些带着探究和疏离的目光。显然，莱斯特正在用他的方式，孤立和施压。
　　薇尔对此心知肚明，但无可奈何，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无视了周遭的声音。奥瑞拉干脆将薇尔安排在家照顾花圃，而伊芙琳的担忧则化为了更具体的行动。她开始更频繁地陪伴在薇尔身边，几乎是如影随形。
　　在一个夜色清冷的夜晚，伊芙琳拦在了准备回房的薇尔面前：“小姐，我有些事想问您。”
　　“不要再一个人承担了，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至少您能告诉我，我到底在为什么担心？您究竟做了什么？”
　　薇尔陷入沉默，她并非拥有一个人解决所有事件的坚定意志，只是不想波及周围的任何一人，而在这种时候，无知便意味着安全。但伊芙琳焦虑的话语让她难以忽视，薇尔深吸一口气：“我……我不能牵扯到你们……”
　　“这时候，您告诉我对我来说才是一种解脱。”伊芙琳几乎是恳求般地看着薇尔。
　　薇尔叹了口气，败下阵来：“兰贝茨家在利用黑石山的矿石提取地脉能量，这样下去恐怕会招致灾难。我找了几个……帮手，能在不暴露我身份的情况下帮我传递消息到王都。我没想扳倒兰贝茨家，但至少让他们关闭矿场……”
　　“小姐……”还没等薇尔补充，伊芙琳便也叹了口气，“我不会告诉他们二人的，但是您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们……我们可以再搬走。”
　　薇尔凝视着伊芙琳的双眼和她眼角的细纹，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她轻轻点点头：“好的，伊芙琳。”
　　伊芙琳那句“我们可以再搬走”，像一根刺扎在薇尔心上，直到她回房也未散去。她回想起伊芙琳鬓角的白发，不，绝不能再搬走了。薇尔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伊芙琳已经不再年轻，她值得在这片终于能称之为“家”的土地上，安稳地度过余生，而不是再次因为自己的选择而颠沛流离。
　　就算是为了伊芙琳，她也必须成功，她绝不会让伊芙琳的晚年，再笼罩在逃亡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