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誓》Neve

30、第 30 章

　　天刚破晓，薇尔就带好东西准备出发了，到白岩城的路不远，且常有商队往来，理论上骑马三四小时就能到，所以她并没有带太多东西，仅有地图、一天份的水和食物以及一把匕首。当然，先前的矿石碎片被她塞进了包的夹层中，还附带了一张她自行绘制的矿石的能量结构。
　　奥瑞拉虽然声称自己没有大碍——影棘藤的毒素扩散得很慢，而且并不致命，只是非常烦人——但三人还是一致同意给她放个假。
　　伊芙琳似乎在花园中代替奥瑞拉打理花卉，她并不如奥瑞拉熟练，于是只好多花些时间。告别奥瑞拉和芬恩后，薇尔推开大门，本打算去找伊芙琳打个招呼，却没想到后者正在门前等着她。
　　薇尔意识到伊芙琳有什么话想说，她关上身后的门，等待着伊芙琳开口。
　　伊芙琳叹了口气，犹豫着开口：“小姐……”她欲言又止，目光飘到薇尔身后的木门上，又迅速地移回来，最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要注意安全。”这句叮嘱背后似乎隐藏着别的什么，不止是对这次远行的担忧，二十多年的相处让伊芙琳对薇尔近日的变化了然于心。
　　“我会的。”薇尔假装没有听出伊芙琳的深意，她笑着回应道。

　　清晨的薄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田野。薇尔在镇口的马厩租了一匹看起来温顺的棕色母马，踏上了通往白岩城的路。
　　通往白岩城的路确实如传闻般平静。道路宽阔平整，偶尔有装载着货物的马车辘辘驶过，车夫友好地朝她点头示意。她甚至超过了一队慢悠悠走着的羊群，牧羊犬转头，一边喘气一边看了她一眼，又继续专注自己的工作。
　　近中午时，薇尔顺利抵达了白岩城。
　　与镇子不同，踏进白岩城的那一刻，一阵喧嚣便扑面而来——白色的石质城墙、熙熙攘攘的人流、混杂在一起的声音和味道，都在某种意义上宣告着这个城市的繁华。
　　薇尔在城门口附近找了个公共马厩寄存马匹，然后便融入了人流。她顺着地图来到市场，询问了几个摊贩后，她很快就在一个专卖草药的摊位上找到了所需的新鲜银星蕨，价格公道。她仔细将其包好，放入行囊。
　　首要任务就此完成，薇尔将目光移向城中心几个高大的建筑——那些应该是类似于政事厅之类的存在，地图标注，在西侧的那一栋正是图书馆。
　　她穿过喧闹的市集，走向那座相对安静的石砌建筑。白岩城的图书馆比绿荫镇那个可怜的小书店要气派许多，但也远不及王都藏书楼的万一。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皮革装订物的熟悉气味，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薇尔目标明确，她穿过层层书架，带着几本矿物学和能量学的书来到了一处无人打扰的座位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快速翻阅着那些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厚重典籍。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本名为《稀有能量矿物图谱》的旧书引起了她的注意。
　　翻开书页，她的指尖停在了一幅精致的手绘插图上。上面画着的正是那种深蓝色的、内部仿佛有光华流转的晶体，旁边的标注是：“深蓝共鸣石”。
　　她对这种石头有所耳闻，在一些魔导法器中似乎有使用，但她从未见过实物。她继续一行行看下去：“深蓝共鸣石”，一种罕见的高效能量容器与放大器。天然状态下性质稳定，能缓慢吸收环境中逸散的魔力并储存，其内部结构特殊，可与特定频率的魔力产生强烈共鸣，常用于高阶魔导器核心或精密法阵的构建。此石本身无害，甚至可视为有益的魔力调节器。然而，其高效储能之特性，亦使其成为某些 ‘掠夺性魔法’ 的理想媒介。若辅以特定法阵与咒文，可强行抽取地脉、生命体乃至灵魂中之能量，灌注于石内，过程将对能量源造成不可逆之损伤。古记载中，滥用此石以致城邦地脉枯竭、沃野化为荒土之惨剧，并非孤例。
　　薇尔深吸一口气，合上书，神色愈发凝重——尽管查克说兰贝茨家会适可而止，只是书上写的后果仍然触目惊心，她无法将希望放在“可能”之上，噬铁虫的泛滥不过是这件事带来的最小的后果。更何况——她想到了谢尔德——谢尔德知道这件事吗？这会不会经过了他的默许，或许他觉得一个小镇而已，不足挂齿？
　　她轻轻摇头，谢尔德总体而言还算个明君，应该做不出这种事，尽管如此，她也不能冒险直接将信息呈上他的书桌。
　　或许……一个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型。她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和一个能确保这‘刀’能精准插向敌人要害的‘推手’。十席中，谁最愿意充当这把刀，谁又能完美扮演那个推手……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只是对于如何和这二人取得联系一事，薇尔还尚未有头绪，现在她可不是递张帖子就能畅通无阻的埃尔温小姐了。
　　一种熟悉的无力感悄然漫上心头，仿佛又回到了刚被流放时的茫然。薇尔站起身，决定先去解决另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给马匹喂些草料。

　　图书馆附近就有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酒馆，比绿荫镇的“斧头”要宽敞明亮些，但也同样嘈杂。薇尔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一份简单的午餐。
　　她一边小口吃着食物，一边在脑中继续盘算。或许……可以尝试通过商队捎信？但风险太大，信件可能丢失，也可能被无关的人截获，暴露她的存在——更何况从绿荫镇寄来的信，只要动动脑子就知道背后是她在操作。
　　就在她凝神思考时，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介意拼个桌吗，小姐？其他地方都满了。”
　　薇尔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普通旅行者斗篷、面容平凡无奇的人类男性站在桌旁，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眼中看不出什么恶意。
　　薇尔瞥了一眼周围，确实座无虚席。她微微颔首：“请便。”
　　男人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的酒。薇尔也重新低下头，专注于自己的餐盘和思绪。
　　过了几分钟，当薇尔准备起身离开时，对面的男人却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有困难吗，小姐？有的时候城西的‘沉睡巨像’酒馆会为你提供一次忠实的服务。”
　　薇尔的身体瞬间僵住，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猛地抬眼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审视。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惊疑，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别紧张，小姐。我只是个传话的。”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薇尔随身携带的、那个装着矿石样本和图纸的行囊。“有人对你……和你带来的‘小石头’，很感兴趣。”
　　“谁？”薇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好的、质地奇特的黑色卡片，推到薇尔面前。卡片上空无一字，只在角落有一个用银色线条勾勒出的、抽象的眼睛图案，那眼睛似闭非闭，仿佛在沉睡，又仿佛洞悉一切。
　　“出示这个，就说……是‘查克的朋友’。”说完，他不等薇尔回应，便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利落地站起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酒馆嘈杂的人群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薇尔独自坐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微微加速跳动。她拿起那张黑色卡片，指尖触感冰凉而光滑。眼睛的图案带着一种神秘而诡谲的气息。
　　查克的朋友……
　　那个在绿荫镇酒吧遇到的、消息灵通的恶魔女商人。果然，她不仅仅是“偶然”出现在那里。她的背后，站着更深层的人物。这个“有人”，这个对深蓝共鸣石和兰贝茨家秘密感兴趣的存在，并且还对她想要隐藏的一切了然于胸。
　　薇尔将黑色卡片紧紧攥在手心。这感觉并不舒服，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某个未知的视线之下。但与此同时，一个清晰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一条可能通往王都的秘密渠道。
　　风险与机遇并存。对方显然有所图谋，可能是想利用她提供的信息，也可能是想将她卷入更深的漩涡。但此刻，她就像被困在浅滩的鱼，需要一股水流将她带入深水区，哪怕那水流本身也暗藏危险。
　　去，还是不去？
　　犹豫只持续了片刻。伊芙琳因魔力紊乱而不适的身体，花田中因魔力紊乱而躁动不安的花苞，还有书中记载的、地脉枯竭的荒芜景象……这些画面压过了她内心的警惕。
　　她需要这股水流。
　　薇尔站起身，将几枚铜币放在桌上，付清了餐费。她没有再犹豫，径直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无论“沉睡巨像”酒馆背后是谁，她都必须去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