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誓》Neve

29、第 29 章

　　接下来的几天，薇尔试图表现得一如往常，但她开始找着各种借口前往书店和那个叫做“斧头”的小酒吧。虽然酒馆老板是个兽人，这不太讨喜，但薇尔还莫名挺喜欢他头上那对收不起来的老虎耳朵的。要说实话，镇上的不少人，或者精灵——这里没有天使，倒是有几个恶魔，但他们总是成群结伴，只和自己的同伴相处，没人知道他们的想法——都会同意，克拉特是一个好酒吧老板，或许这就是一个兽人能在这里立足的原因。
　　克拉特和薇尔在这之前没什么交集，开酒吧的人总归是不需要什么驱虫水和花卉，更何况这里几乎是镇子中心，离黑石山远得很。
　　不过克拉特为了留住任何一个新客——在这种人口流动不频繁的小镇，这可是件要事——他很乐意给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折扣，并随之附赠一些道听途说不知真假的小消息。
　　薇尔总会坐在吧台最边缘的角落，点一杯便宜的麦酒，听着周围的工人、佣兵和商队的谈话。酒的风味并不好，远远比不上她曾经喝过的那些，不过几个铜板就能换来的，也只有这样的劣质酒精。
　　克拉特问过薇尔想知道什么，这里并不是像她这样的人会常来的地方，薇尔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你知道兰伯特吗？”
　　克拉特回以一个神秘的笑容，他给薇尔续了半杯酒：“小姐，去问那些恶魔们吧，他们是天生的情报家。”
　　薇尔苦笑，她上一个打交道的恶魔还是莉莉丝，但精明的小姐和混迹在乡镇的商人可不一样，莉莉丝会为了友情和利益为她提供消息，这些穿着灰袍子的家伙可就是典型的恶魔作风了——没什么道德观念，虽然有委托精神，但是和他们交易也无益于与虎谋皮。她不禁想起关于恶魔的传闻：他们内部有种奇特信息网，灵通得吓人，但那份“灵通”里掺了多少水分、多少刻意引导，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没什么别的办法？”
　　“你知道的，有些信息只有他们能搞到。”克林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擦起了杯子，显然话题到此为止。

　　薇尔转身看向那三个穿着灰袍的身影，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来自吧台的视线，仍旧举杯说着什么。叹了一口气，薇尔将几枚铜币推到克林特面前，端着酒杯走到三人面前。
　　就像是预知到了她的行动一般，三人齐齐看向她的方向，薇尔顿住脚步，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薇尔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挂起一抹笑容：“介意我请几位喝一杯吗？”
　　“自然不，请坐。”中间的恶魔似乎是他们中的领导者，她留着利落的短发，黑色头发的发梢被染成了紫色。想到莉莉丝发尾的白色，薇尔不由得思考这种渐变发色是否是恶魔之间的流行。
　　“只是你想要的情报，恐怕几杯酒可换不来。”将杯子放到桌面上，为首的恶魔伸出手，“我是查克，很高兴见到你，埃尔温小姐。”她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些了然，想必对她的身份早已了如指掌。
　　“那么我应该不用自我介绍了，查克小姐，”薇尔回握住查克的手，“那您应该也知道了我想要查什么？”查克的话甚至没能动摇她的笑容，莉莉丝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她的背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震撼还是太过深刻，她已经不会为恶魔的任何话语惊讶了。
　　“也没有那样神通广大，我们只是能了解一些……同伴知道的线索，但老板显然不是我们的同伙。”查克耸耸肩，用玩笑的语气说着，“不过我确实知道一些，毕竟你坐了好几天了，你想知道矿场的什么？”
　　“我猜是因为每次那些矿工聊天我都会停止发呆？”薇尔喝了口杯中的酒，苦涩辛辣的液体顺着她的食道一路向下。
　　“这倒是没错，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特别是我还有钱。”薇尔掏出十个银币，“兰伯特，你们知道什么？”
　　查克的笑容真诚了几分：“看来即使是埃尔温小姐也不知道兰贝茨家到底在做什么，也难怪，我听说兰贝茨伯爵就是个沉默的怪人。”
　　薇尔不由得挑眉——原来是兰贝茨家，之前一直堵在喉间的名字终于了然，她在心中高速回想着谁和兰贝茨伯爵不对付。
　　“不过——”查克顿了顿，拉长语调，“关于他的消息，十枚银币可是有点少，加个属于你自己的独家消息怎么样？”
　　“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之前有一天早上，你灰头土脸地悄悄回家，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呢——”查克的竖瞳直视着她，薇尔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当然，如果有什么王都的消息我们也欢迎，干我们这一行的当然来者不拒。”
　　薇尔又叹了口气，她今天叹气的次数有些多。她沉吟片刻，身体微微前倾：“执政官阁下最近似乎很为他的侄子操心。那位年轻的先生对镇东头那片没人要的刺棘林地情有独钟，几乎是以废铁价从几个老农手里买下来的。巧的是，我碰巧听到来修栅栏的工人说，下个季度的新道路规划，好像正好要穿过那片地。”
　　“噢，这也不错，”查克笑着点点头，“真是巧合啊，看来执政官的侄子运气很好地投资到了对的地方。”
　　她话锋一转：“那么，关于吉里·兰伯特，他是那位兰贝茨公爵的远方亲戚，血缘淡到几乎没有，但胜在忠诚，被派来确保他们挖的那些石头能安全隐蔽地运回王都，至于那些石头具体是什么……”查克灌了一大口酒，“谁知道呢，兰伯特自己恐怕都被蒙在鼓里。”
　　“他们的这个计划到底持续多久？”
　　查克哈哈大笑：“小姐，这就是额外的价格了。不过为了不暴露，他们应该也不会太过分，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好啊。”
　　说罢，查克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下次再见，漂亮的精灵小姐。查克对薇尔眨了眨眼，她带着另外两人起身离开。

　　看着查克三人离开酒馆，薇尔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独自坐在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酒杯边缘。
　　兰贝茨家族。
　　这个名字如同平地惊雷，第八席，掌管魔法与知识的兰贝茨家族，纯熟的魔法认知和渊博的知识足以让他们能够掩人耳目地做到这一切，这背后恐怕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研究。
　　查克离开前那句“少管闲事”比起忠告，反倒更像是一种免责声明，她闪烁的眸光正意味着她不仅希望薇尔牵扯其中，还希望薇尔能搅起更大的一滩浑水。
　　薇尔将杯中剩余那点劣质麦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让她更加清醒。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恶魔的情报网就像一张无形的蛛丝，她刚才的接触可能已经引起了更多注意。她必须尽快行动。

　　回到法米利家时，天色已近黄昏。然而等待着她的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奥瑞拉在打理花园时，不小心被一种带刺的藤蔓划伤了手臂。伤口不深，但很快出现了不寻常的红肿和麻痹感。
　　“是‘影棘藤’，”芬恩向薇尔解释，“它的刺带有轻微的神经毒素。需要银星蕨的汁液来中和解毒……”
　　芬恩的话没说完，但大家都知道，银星蕨在镇上并不常见。
　　薇尔的心猛地一沉。她轻轻托起奥瑞拉受伤的手臂，那青紫色的红肿和姑妈眉宇间强忍的痛苦，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影棘藤的毒素不能轻视，银星蕨必须尽快找到。
　　“我去白岩城。”薇尔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没有丝毫犹豫，“那里肯定有银星蕨，或者能找到替代的解毒剂。我明天一早就出发。”白岩城正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虽然规模一般，但总归比绿荫镇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奥瑞拉的伤势甚至冲淡了些许薇尔对于未来的担忧，她垂眸计划着前往白岩城后要做的事——不仅要找草药，她还需要一个能帮他将消息传递到王都的，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奥瑞拉还想说什么，却被薇尔打断：“不行，这次听我的。”
　　“小姐，我陪你去……”“你留在家，否则家里的活就干不完了，再者说，”薇尔的目光移向奥瑞拉，“姑妈也需要人照顾。”
　　伊芙琳看起来很是犹豫——毕竟薇尔从未有过独自出远门的经历，但是薇尔给出的理由又实在是无可辩驳，她纠结半晌，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芬恩走进仓库，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以防万一。”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方便的话，明天看看有没有商队同行，如果没有，记得走东边的商道，比南边的路安全。”
　　薇尔接过匕首，金属的重量让她莫名有些安心，刀柄上还刻着当年法米利家的家徽。
　　“我会的，谢谢你，姑父。”她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