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誓》Neve

25、第 25 章

　　离开药剂店，奥瑞拉和薇尔与采购完毕的两人会合。
　　“我和芬恩得回去照看花圃，这两天霜迹菊花快要开了，”奥瑞拉跨上马车，“薇尔，你和伊芙琳去后山摘草药吧？山脚那片应该有不少银叶草。地根草要再靠近吧谷底一点，不过都不算太远。”
　　薇尔点头应是。奥瑞拉抬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抚了一下薇尔的头顶，那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带着阳光和植物汁液的温暖气息，随即转身继续嘱咐芬恩关于花圃灌溉的细节，留下薇尔怔愣在原地，对这亲密的互动颇为不习惯。
　　“小姐？”伊芙琳轻声唤道，手里已经提好了空篮子。
　　薇尔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低下头，拢了拢其实并不凌乱的头发。“……我们走吧。”

　　午后林间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筛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斑，空气清冽。两人按照奥瑞拉的指点，很快在山坡的向阳面找到了成片的银叶草。和王都实验室里提供的优质叶片不同，野生银叶草的叶片质量参差不齐。
　　薇尔俯身，小心地用短刀割取舒展成熟的叶片，尽量避免伤及根茎，尽管动作有些生色，不过好在她很快领略到了技巧，动作逐渐迅速起来。伊芙琳则是在一旁帮忙，将她采下的草药整齐地放入铺了软布的篮中。
　　银叶草很快采够了量，薇尔直起身，看向谷底的方向——那一处的林地更为幽深潮湿。
　　她们向下走了一段路，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苔藓的气息浓厚起来。地根草果然匍匐在几棵大树的根部周围。薇尔蹲下身，正准备用短刀挖掘，目光却被旁边一块松动岩石下的景象吸引了。
　　那里没有噬铁虫巢穴特有的暗红色土疙瘩，却散落着几片不寻常的、边缘带着灼烧般焦黑色的地脉铃兰的花瓣。本应是鹅黄色的花瓣，却像是被什么侵蚀一般，变得枯死。
　　薇尔拈起一片花瓣，指尖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适的刺麻感。
　　“伊芙琳，你看这个。”她将花瓣递给一旁的伊芙琳。
　　后者接过花瓣，眉心微蹙：“不像是霜冻或者虫害，但是就算地脉力量不稳，一般也不会变成这样。”
　　薇尔轻轻“嗯”了一声，将剩下的花瓣尽数收到了篮中，打算回去询问一下奥瑞拉和芬恩。

　　采完地根草时时间尚早，尽管不抱什么希望，薇尔还是带着伊芙琳在周边寻找起了噬铁虫的巢穴，然而过程则是意料之中得不顺利。她们仔细检查了沿途的朽木根部和石缝，除了发现一些普通昆虫和潮湿的菌类，没能见到任何噬铁虫的踪迹。
　　“果然这边不多啊，”薇尔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这种劳动让她的腰有些不堪重负，“今天那个农夫的工具似乎锈蚀得很快，说不定他家附近能有什么发现。明天去打听一下吧。”

　　二人无功而返，回到法米利家时，夕阳正好。奥瑞拉正在院子里检查几株含苞待放的霜迹菊，见到她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收获不错嘛！”她看了看伊芙琳手中的篮子，随即注意到薇尔若有所思的神情：“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倒是也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薇尔从篮中取出那几片花瓣，“只是发现了这个，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地脉不稳。”
　　奥瑞拉接过花瓣，指尖摩挲着那异常的焦痕，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眉头蹙了起来。“这确实不寻常……”她沉吟道，“地脉铃兰是很敏感，但通常只是长势不好，铃声杂乱。这种像是被‘灼伤’的样子……芬恩！”她扬声唤道。
　　芬恩从另一头的花丛中走出，他看向奥瑞拉手中的花瓣，似乎陷入了沉思：“这种样子……我好像见过几次，应该是地脉能量过载了。一般这种情况下，使用魔力容易控制不好强度，不过附近似乎没人注意到……”
　　芬恩的话让气氛微微凝滞，这样的不寻常已经超越了虫灾泛滥的程度，奥瑞拉叹了口气：“希望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薇尔看着二人凝重的神色，适时转变了话题：“对了，我们今天本来想找一下噬铁虫的巢穴，但是没什么线索，明天我想拜访一下约克先生，说不定他能提供一些头绪。”
　　奥瑞拉从忧虑中被拉回到现实，她重新露出些许支持的神色：“好，约克就住在黑石山脚下，他肯定乐意帮忙，明天你和伊芙琳过去看看吧，我得留在家里照看花圃，尤其是这些霜迹菊，花期前最是娇贵。”她的目光再度落在身旁大片的冰蓝色菊花上。

　　第二天清晨，帮奥瑞拉做完一些家务后，薇尔和伊芙琳便出发了。奥瑞拉站在门口，给她们指了去约克农场的路：“沿着东边那条土路一直走，看到一片叶子发黄的橡树林就是了。他家院子门口堆着很多柴火，很好认。”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路旁的草叶上还挂着露珠。步行走远路的感觉与坐马车截然不同，薇尔似乎还从没有这样的精力，昨天的劳动——虽然强度不大，但大抵是和前天的叠加在一起，她全身上下都散架一般的酸痛。
　　“那位约克先生……不知是否方便。”伊芙琳的声音很轻，和薇尔单独在一起时，她还是更习惯于做一个沉默的女仆，习惯需要时间，薇尔也不会每次都提醒她。
　　“总要试试。”薇尔的目光掠过路旁已然枯黄的草尖，她的回答散在晨风里。她莫名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独自前往王宫时，也是这样的不确定感包围着她。她又想到如今已经无法再见的格温德琳——她离开时向她许诺，她们会再见的，但是二人对此话的实现可能都心知肚明。她们有可能再见，但更有可能再也不见。
　　薇尔叹了口气，这声哀叹也被风吹散，回荡在山谷的上空。
　　转过一个弯，一片发黄的橡树林闯入二人的视野。林间空地上，农舍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柴垛旁，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正在砍柴，斧子与柴火撞击的声音有些沉闷无力。
　　“约克先生？”
　　农夫抬起头，手中的斧子有斑斑点点的锈迹，但还算能用。在认出薇尔后，他古铜色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法米利家的小姑娘？奥瑞拉大姐有什么事吗？”
　　“不，姑妈在家忙……我来是想问问关于噬铁虫的事，”薇尔顿了一下，“我正在研究驱虫药，但是找不到噬铁虫的巢穴，我看您昨天农具似乎被锈蚀得很厉害，想问问您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约克露出无奈的苦笑：“何止是线索。”他抬手指向自己房屋侧面，靠近山脚的那一侧，墙脚下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红色的痕迹。
　　“那是……？”薇尔犹豫着发问。
　　“那堆死虫子在那边安家了，”约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们想要的话自己去找就好了，等你驱虫水研究出来之后能先给我来几瓶吗？”
　　“那是自然。”薇尔感激地道谢，提起裙摆走向屋后，伊芙琳默默跟上。越靠近山脚，空气越发滞重，腐败的草木气息里混着尖锐的金属腥气。她蹲下身，看见泥土表面凝结着细密的红色结晶，像是大地渗出的血痂。
　　拔开一丛枯草，某个凹陷处显露出来——那是个由锈尘和泥土黏合成的巢穴，结构精密得像某种蜂巢，表面布满蜿蜒的孔洞。薇尔用树枝轻轻触碰，酥松的巢壁立刻簌簌落下暗红色的粉末。
　　“小姐……”伊芙琳的声音带着担忧。
　　“越靠近山脚虫子越多。”薇尔想到昨天芬恩提到的能量过载，曾经学过的、关于噬铁虫偏好带着魔力的矿石的描述浮上脑海。她取出小刀和容器，将巢穴的壁刮下，顺带还挑起来几只没来得及逃走的虫子。
　　薇尔小心翼翼地封好盒子，“我们该走了，不过我还有点事想问。”她起身，拍了拍裙角的尘土，刚才这一连串动作牵扯到的每一处肌肉都在尖叫。
　　看她们向自己走来，约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如何？”
　　“有很多发现，谢谢您，”薇尔本想行礼，又想到现在是在晨曦谷地，她硬生生止住动作，“我想问一下，您这里的噬铁虫是一年四季都这样肆虐吗？”
　　“倒也没有，之前虽然有点，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直到半年前突然开始吃所有东西。”约克叹了口气，“这几个月我都用完十多瓶驱虫水了。”
　　“是这样啊……”薇尔点头，“半年前有发生什么事吗？”
　　“也没啥啊，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差不多八九个月前这边开始采矿，但是也是这死虫子泛滥前了。”
　　薇尔将这新得到的线索记下：“您知道是采的什么矿吗？”
　　“这我也不知道了，”他挥挥手，“王都那边派人来的，这儿还产挺多种矿的，共鸣水晶、封灵玉之类的，具体上头要哪种就没人知道了。”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约克先生。”薇尔再次道谢，声音比刚才更加郑重，“驱虫水一旦有效，我会第一时间给您送来。”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矿石名字，她有一种直觉——噬铁虫的肆虐，绝不像看起来那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