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之下，秘密之上》13字

3、烽烟起

　　体育馆内人声鼎沸，空气仿佛被点燃，混合着汗水、地板蜡和青春荷尔蒙的灼热气息。校内篮球争霸赛揭幕战，即将在这里打响。看台上座无虚席，各班的加油棒、手绘海报和喧嚣的声浪交织成一片色彩的海洋。

　　我们班的首个对手是七班，一支以身体对抗强硬、作风顽强著称的队伍。赛前分析时，我们就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

　　更衣室里气氛凝重。楚骁站在中间，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他换上了崭新的红色球衣，号码是醒目的“7”，肌肉线条在灯光下贲张，眼神里燃烧着灼人的战意。

　　“……七班那帮家伙，仗着有几个身高体壮的，每次打球都像打架！但我们怕吗？”楚骁低吼着，目光扫过围拢的每一个队员。

　　“不怕！”几个主力吼着回应，声音却参差不齐，透着紧张。我们班阵容并不齐整，除了楚骁是校队绝对主力，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短板。我的身高和力量是明显的软肋，而另一个首发后卫李旭，则以防守漏洞著称。

　　“听着！”楚骁加重了语气，“他们肯定会针对我们的弱点打！李旭，你的防守给我硬起来，别怕身体接触！竞野…”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灵活，跑位要更飘忽，避开他们的强对抗，找到空档！把球运转起来，有机会就果断投！”

　　“明白。”我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胸前的绷带又暗自紧了紧，宽大的球衣掩盖了所有不该有的曲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半是赛前的兴奋，一半是深怕暴露的恐惧。我偷偷瞟了一眼更衣室门口，那里空无一人。裴亦辰，果然没有来。

　　一种淡淡的失落感蔓延开，但很快被高昂的斗志压了下去。他不来，这场战斗就更要赢。

　　队员将手叠在一起，楚骁的手在最下面，我的手在最上面，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几乎完全包裹住我的。

　　“一班！——”他大吼。

　　“必胜！！”所有人的吼声汇聚在一起，冲散了紧张，只剩下沸腾的热血。

　　踏入球场的那一刻，聚光灯和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我微微眯眼，适应着光线的变化，手指触碰到粗糙的复合地板，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和安宁感涌上心头。姐姐说过，球场就是战场，踏上去，就要忘掉一切，只剩下篮球和胜利。

　　跳球！楚骁凭借着惊人的弹跳力，率先将球拨到了我们这边。控卫接球快速推进，比赛正式开始！

　　七班的防守果然如预料般凶狠。第一个回合，李旭在试图突破时就被对方壮实的前锋用肩膀狠狠顶了一下，踉跄几步差点丢球。裁判哨声并未响起，示意比赛继续。七班的队员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妈的！”楚骁低骂一声，迅速要位卡住对方中锋，伸手要球。球传到内线，他背身强打，肌肉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硬生生挤开空间，翻身勾手——球进！还造成了犯规！

　　“好球！”我们冲他大喊。

　　楚骁稳稳罚中。2：0。

　　但七班的攻势立刻如潮水般涌来。他们的战术简单粗暴——利用身体优势，不断冲击内线，或者将球吊给他们的高大中锋强吃。我们的防守显得有些吃力，楚骁虽然一柱擎天，但补防协防终究有限。

　　更麻烦的是，他们很快发现了我的“特殊”。当我利用掩护跑出空档，接球正准备投篮时，对方那个身材高壮、一脸凶相的后卫（后来知道叫王磊）立刻扑了上来，他的封盖并非冲球，而是整个身体带着一股蛮力朝我压过来！

　　“小心！”场边传来同学的惊呼。

　　我下意识地收球转身，用后背硬生生扛了一下他的冲撞。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我闷哼一声，脚下踉跄，差点摔倒，球也脱手出了边线。

　　裁判的哨子又迟了一步。

　　王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带着一丝嘲弄：“小子，细皮嫩肉的，经得起撞吗？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我咬紧牙关，没说话，只是默默站回自己的位置。胸腔被撞得隐隐作痛，缠紧的绷带此刻更像是一种束缚。但我不能示弱。

　　楚骁冲了过来，一把推开王磊，额头几乎顶到对方的鼻子：“你他妈动作干净点！”

　　王磊毫不退缩：“篮球场不就是对抗吗？怕撞回家玩泥巴去！”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裁判终于介入，给了双方口头警告。

　　比赛在一种火药味十足的氛围下继续。七班显然将针对我作为了重要战术。每一次无球跑动，王磊都像牛皮糖一样紧贴着我，小动作不断，拉拽、推搡、用身体挤压。我的每一次接球和出手都变得异常艰难。

　　比分逐渐被拉开。10：18，我们落后8分。第一节时间所剩无几。

　　教练叫了暂停。大家围拢过来，气氛有些沉闷。李旭垂着头，他的防守被爆得很惨。楚骁喘着粗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眼神里满是焦躁和不甘。

　　“这样打不行！”楚骁抹了把脸，“内线打不开，外线被盯死…”

　　“他们的防守重心都在我和楚骁这里。”我开口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和刻意压低而有些沙哑，“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思路。”

　　所有人都看向我。

　　“李旭，”我转向有些沮丧的队友，“下次进攻，你不要往内线切，往底角拉。王磊肯定会放掉你去协防楚骁或者补我这边。如果你出现空位，球一定会传到你手里。”

　　李旭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我…我能投进吗？”

　　“你能！”楚骁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我，“竞野，继续说。”

　　“楚哥，你下次强打内线时，动作可以再慢一点，给他们包夹你的时间。”我快速在地上画着简单的线路，“一旦他们包夹形成，弱侧底角必然空虚。李旭只要跑到位置，球分过去，就是大空档。”

　　这是一个冒险的战术，依赖于楚骁的吸引包夹能力、我的传球时机以及李旭平时并不稳定的投篮。

　　楚骁盯着我画的简单战术图，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好！就这么干！李旭，跑到位，投不进回头我削你！”

　　李旭被他一吓，反而激起了些血性：“我…我尽力！”

　　暂停结束。最后一次进攻。

　　楚骁在内线要位，如同预想的那样，他一接球，七班立刻有两人上前包夹！楚骁用宽阔的后背死死扛住，目光迅速扫视外围。

　　我利用反跑暂时甩开王磊半步，接到楚骁从人缝中传出来的球。王磊立刻像饿狼一样再次扑来。而另一边，李旭按照战术拼命跑向左侧底角，那里果然空无一人！

　　“竞野！”李旭大喊。

　　我没有丝毫犹豫，几乎在接球的瞬间，就用一个背后传球的隐蔽动作，将球精准地送到了李旭手中。整个动作流畅如电光火石。

　　王磊完全没料到我会选择传球，扑了个空。

　　李旭接球，调整，出手——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略显忐忑的弧线，然后…

　　唰！

　　空心入网！

　　三分有效！

　　“耶！！”看台上我们班的同学瞬间沸腾了！

　　12：18！第一节结束的哨声同时响起。分差缩小到6分！

　　我们跑回替补席，李旭被队友们围着欢呼，他激动得脸都红了。楚骁再次用力搂了一下我的脖子，笑声震耳：“传得漂亮！竞野！脑子真好使！”

　　我被他搂得一个趔趄，勉强笑着，感受着团队合作带来的巨大成就感，暂时忘却了身体的不适和隐藏的秘密。

　　第二节，七班加强了对弱侧的防守，我们的奇兵战术效果减弱，比赛再次陷入艰苦的拉锯战。我的体力开始下降，高强度的奔跑、对抗以及绷带的束缚，让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每一次深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王磊的针对变本加厉，动作越来越大。在一次争抢篮板时，他的肘部“无意地”重重撞在我的肋骨上。剧痛瞬间传来，我眼前一黑，差点跪倒在地。

　　“犯规！”楚骁怒吼着向裁判抗议。

　　裁判终于吹罚了王磊的犯规。但我疼得几乎直不起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

　　“没事吧竞野？”队友围上来。

　　“没…没事。”我咬着牙摆摆手，努力站直身体。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我罚了两球，手感因为疼痛而受到影响，两罚一中。

　　分差依旧在5分左右徘徊。

　　半场结束的哨声如同赦令。我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回更衣室，肋骨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

　　更衣室里气氛比开场时好了不少，但大家依旧表情严肃。楚骁在分析下半场的对策。我坐在角落，用毛巾盖住头，偷偷检查肋部，已经青紫了一片。必须忍住，我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喧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门口。

　　裴亦辰站在那里。他依旧穿着普通的校服，额发微微汗湿，似乎是一路跑来的。他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功能饮料和一些独立包装的巧克力棒。他的目光在更衣室里扫过，最后，落在了被毛巾盖着头的我的身上。

　　他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楚骁也停下了战术讲解，惊讶地看着他。

　　裴亦辰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来，将塑料袋放在中间的凳子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瓶饮料和一条巧克力，径直走到我面前，递了过来。

　　毛巾下，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肋骨上的疼痛。

　　他…他怎么来了？还带了补充体力的东西？而且是…专门给我的？

　　我慢慢拉下毛巾，露出汗湿而苍白的脸。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心疼？不，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只是将东西又往前递了递。

　　“补充点能量。”他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更衣室里异常清晰。

　　“……谢谢。”我接过还有些冰凉的饮料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很快收回手，插回口袋，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喂，裴亦辰！”楚骁叫住了他，语气复杂，“来了不看看下半场？给大家加个油？”

　　裴亦辰的脚步停住，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走到更衣室一个空的角落，靠墙站着，拿出了手机，仿佛刚才送东西的举动从未发生。

　　但整个更衣室的气氛却因为他这个小小的举动和停留而悄然改变了。一种无形的、微妙的力量仿佛注入了每个人的心里。连楚骁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手：“听到了吗？！连这家伙都来了！我们还怕什么七班？！下半场，往死里打！碾碎他们！”

　　“碾碎他们！”所有人的士气被彻底点燃了。

　　我握紧了手中冰凉的饮料瓶，感受着那丝来之不易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似乎连肋骨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我偷偷看向角落里的裴亦辰，他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在我眼中，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下半场，战况更加激烈。有了裴亦辰的“在场”，仿佛给整个球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楚骁打得更加凶猛霸道，在内线翻江倒海。李旭的防守也拼尽了全力。

　　而我，忍着疼痛，凭借着意志力和对篮球的热爱继续奔跑。我知道裴亦辰在看，哪怕他只是低着头，我也感觉他的目光无处不在。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狼狈退缩的样子。

　　我们逐渐扳回劣势，比分交替上升。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最后两分钟，比分72：72平。球权在我们手中。全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楚骁再次在内线要球，遭遇三人包夹！他强行起跳，在空中将球分给了外线的我！

　　王磊如同跗骨之蛆般扑来！我接球，假动作投篮点飞了他，立刻运球横移一步，眼前出现转瞬即逝的投篮空间！

　　就在我起跳的瞬间，被晃开的王磊竟然不顾一切地再次猛扑回来，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地撞向我的下盘！

　　“啊！”我人在空中，根本无法躲避，被他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

　　砰！

　　后背和臀部重重砸在地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发黑，肋骨处的旧伤如同被撕裂般剧痛！我蜷缩起来，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操你妈！”楚骁第一个冲过来，猛地推开还想上前理论的王磊，几乎要动手打人。裁判和双方队员迅速冲过来将两人隔开。

　　场边一阵惊呼和怒骂。

　　“竞野！你怎么样？”队友围拢过来，焦急地询问。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进了场内，甚至比队医还要快！他拨开围着的队友，直接单膝跪在了我的身边。

　　是裴亦辰！

　　他的脸上失去了平时的冷静淡漠，写满了罕见的惊慌和担忧，嘴唇紧抿，脸色甚至比我还苍白。他的手伸出来，似乎想碰触我检查伤势，却又僵在半空，生怕弄疼我。

　　“哪里疼？撞到哪了？”他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飞快地扫视我的全身，最后定格在我因痛苦而皱紧的脸上。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焦急的眼睛，一时间甚至忘了疼痛，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他竟然会冲进来？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肋…肋骨…”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

　　他的目光立刻聚焦在我的肋部，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他猛地抬头，看向被队友拉着的、一脸不服气的王磊，那眼神冰冷得骇人，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戾气和警告。

　　王磊被他看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队医这时才赶到，迅速为我检查。裴亦辰这才稍稍退开，但依旧紧紧盯着队医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经过简单的检查和喷了镇痛喷雾后，剧痛稍微缓解。队医询问我能否继续。

　　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比赛还剩一分多钟，平局。我是罚球最稳的点之一。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依旧清晰的痛楚，在队友的搀扶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我可以。”我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裴亦辰看着我，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默默退回了场边。但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我。

　　我站上罚球线。两次罚球。全场寂静。

　　每一次举手投篮，肋部都牵扯着疼痛。但我屏住呼吸，目光专注地盯着篮筐。

　　第一球，命中。

　　第二球，再次命中！

　　74：72！我们反超！

　　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最后的一分钟，成了意志的比拼。七班发动疯狂反扑，但我们全队众志成城，用玩命的防守守下了最后的胜利！

　　终场哨响！

　　74：72！我们赢了！

　　所有人都冲进场内，欢呼、拥抱、跳跃！楚骁激动地一把将我抱起来转了个圈，肋部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但巨大的喜悦冲刷着一切。

　　在一片欢腾的混乱中，我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影。

　　裴亦辰还站在场边，静静地看着我们。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但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接触到我的目光，他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对我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疲惫和隐藏的委屈，仿佛都得到了最好的慰藉。

　　我们赢了。不仅仅是一场篮球赛。

　　然而，欢庆之中，我并没有注意到，看台的一个角落，楚骁并没有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他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我和裴亦辰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定格在我因为被抱起而疼得微微皱起的脸上，以及裴亦辰那异乎寻常的关切眼神上。他粗犷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疑虑。

　　胜利的烽烟刚刚升起，而更多的暗流，已悄然涌动。我的秘密，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抗和如此密切的关注下，还能隐藏多久？裴亦辰紧闭的心门，似乎被我撞开了一丝缝隙，但那后面，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和情感？

　　这一切，都随着这场艰难的胜利，被推向了更未知的深渊。而下一轮的挑战，很快就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