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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你会不会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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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咔嗒”一声落了栓,将厅里残留的喧嚣与风雪的寒气都隔在门外。
房间逼仄,空气中飘着股陈腐的霉味,唯一的窗纸糊得歪斜,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案头那支残烛明明灭灭。
商惊秋伸手替云舒掖了掖被角,女孩眉头还蹙着,许是还在记挂楼下那些冷厉的眼神,下一秒,千寻谕的指尖便凝了缕极淡的银白灵力,轻轻点在云舒眉心。
那蹙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像沉进了无梦的暖乡。
“她累了,该睡个安稳觉。”
千寻谕收回手,转身时,眼底的温柔褪去,只剩一层化不开的焦虑,她走到商惊秋身边,手指轻轻攥住她的手腕。
“惊秋,这趟浑水本就不该沾,楼下那些人是淘金客,手里的刀沾着矿砂和人命,你若不愿再查,我狐族的障眼法,能把我们从这客栈,往南…没人能找得到。”
商惊秋没立刻应声,只是抬手端起桌案上的粗陶茶壶。
壶身冰凉,倒出来的却不是清水,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嘴淌进杯里,带着股烈冽的麦香,还没喝,便先有股暖意漫上来。
“倒巧了。”她低头看着杯里晃荡的酒液,唇边勾了点浅淡的笑,“这冷天,喝这个确实比白水顶用。”
千寻谕见她这般,也不再催,只默默拿起另一只有缺口的杯子,等商惊秋将酒斟满,便与她轻轻碰了碰杯沿。
酒液入喉辛辣,烧得喉咙发暖,却没驱散两人间沉滞的气息。
三杯酒下肚,烛火都矮了半截,商惊秋才缓缓吐了口气,指尖捏着杯沿,指腹蹭过粗糙的陶面。
“我在宗门后山药圃旁的煤炉房炼药。”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酒气浸得有些低哑。
“那里常年飘着煤烟子,我把药鼎埋在煤堆下头,药气混着煤烟往上飘,连宗门里最灵的嗅灵草,都只当是煤烟呛人的味道,半点没察觉异常。”
“后来修为往上冲得快,我没敢声张。”
商惊秋端起杯子,酒液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
“每次突破都选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灵力波动全压在丹田里,只往外泄出三成,刚好卡在‘稳步进阶’的幌子下,宗门里的长老要么忙着闭关,要么盯着那些天赋扎眼的弟子,竟真没人怀疑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仰头又喝了口酒,眼底掠过丝冷意:“可宗门大比那次,不对劲,抽签时偏就轮空,长老们只说‘运气使然’,可哪有这么巧的‘运气’?”
千寻谕的心沉了沉,她终于明白商惊秋这些日子的思量。
不是无端猜忌,是桩桩件件串起来的反常。
“我原以为,下山能避避风头。”
商惊秋放下杯子,杯底与桌案碰撞,发出轻响。
“可刚出青云山山门,就撞上陈一那档子事,回头再想,哪有这么巧的‘偶遇’?倒像是……故意把我往某个方向引。”
烛火晃了晃,映在商惊秋眼底,明明灭灭的光里,全是勘破端倪的清明。
千寻谕看着她,指尖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没再提“逃离”的话。
她知道,商惊秋一旦想通了这些,就绝不会再回头。
烛火的影子在墙上游移,千寻谕眼底的晦涩像浸了墨的雪,浓得化不开。
商惊秋垂着眼,指尖还残留着酒杯的凉意,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声音轻得被窗外的风雪吞去半截:“原来从煤炉房炼药那天起,或是更早,我就已经踩进局里了,如今再想退,怕不是连退路都被人堵死了。”
话音刚落,肩上忽然落下一只手。
千寻谕的指尖先轻轻搭在她肩线,像怕碰碎什么似的顿了顿,掌温比寻常人凉些,却带着点刻意按捺的颤抖。
她张了张嘴,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我带你走”,又似乎怕这句话戳破商惊秋刚松快些的神经,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手慢慢往下滑了半分,快要碰到商惊秋的胳膊,却又停住了。
就是这片刻的凝滞,商惊秋忽然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来得猝不及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凉,像是攥着最后一根浮木。
她没抬头,下巴抵着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惑:“千寻谕,你会不会……骗我,或者哪一天,就背叛我了?”
千寻谕的眸光颤了一下。
那颤动极细,像烛火被风扫过的一瞬,快得几乎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地落在眼底。
她没等商惊秋再开口,手腕轻轻一转,反扣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伸过去,稳稳地将人圈进怀里。
狐族的体温带着点草木的清润,裹住商惊秋紧绷的脊背,声音贴在她耳边,清晰又坚定。
“不会。”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两个字,却像钉进雪里的桩,稳得很。
商惊秋的手还在用力,指腹掐进千寻谕的腕肉里,可听见那句“不会”,她忽然像松了弦的弓,力道一点点泄去,指尖微微发颤。
她往后退了半寸,看着千寻谕眼底未散的慌急,恍然般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呼气:“我信你。”
话音刚落,窗外的风雪声里突然混进了别的动静。
先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桌子被掀翻,接着是男人的嘶吼、刀剑碰撞的脆响,连门板震动的声音都透过墙壁传了进来。
千寻谕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商惊秋往身后护,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藏着的狐爪刃上,眼底瞬间凝起冷光。
“别出去。”
商惊秋却按住了她的胳膊,指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泛着淡青色微光的符箓。
符箓边缘绣着细密的云纹,中央画着一只眯眼的雀鸟,是她早年在古籍里见过的“窥天雀符”。
她指尖一捻,食指扣住中指,无名指轻轻抵在掌心,拇指按在符箓中央的雀眼上,嘴唇微动,念出清越的咒语:“雀眼开,尘嚣现,一线窥得堂前变。”
咒语落时,符箓上的雀鸟忽然睁开眼,一道极细的青光从雀眼射出,落在对面的墙面上,竟映出了楼下大堂的景象。
满地狼藉,桌椅翻倒,几个淘金客举着刀互相劈砍,有人怀里抱着块拳头大的黑金色矿石,嘶吼着“这是我的!”。
另一个人扑上去抢,刀光擦着他的胳膊划过,溅出的血滴在雪地里,瞬间冻成了暗红的冰粒。
柜台后,掌柜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脸还是埋在阴影里,手指甚至还搭在算盘上,仿佛眼前的乱斗与他无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二则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围裙上沾了酒渍和血点,一边拉这个一边劝那个,声音都喊哑了:“别打了!掌柜的规矩忘了?在店里动刀……”
话没说完就被人推了个趔趄,差点撞在桌角上。
“他?算个屁!一个死瘸子!滚滚滚滚!”
混乱愈演愈烈,有人的刀劈在了柜台边缘,木屑飞溅,眼看就要伤到掌柜。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脆响,掌柜突然狠狠拍在柜台上。
那一下力道极大,整个柜台都震了震,翻倒的桌椅竟都顿了顿。
他缓缓站起身,原本佝偻的背挺直了,灰布短打之下,一股磅礴的气势骤然蒸腾开来,周围的空气像是被煮沸的水,扭曲着往上冒,连烛火都被这股气势压得灭了大半。
“吾名,山圩之。”
“出窍境九重……”千寻谕瞳孔微缩,低声道,“差一步,就是灵虚境。”
墙面上的青光里,所有淘金客都停住了动作,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掌柜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光,却不是怒意,仍是那种死水般的淡漠,扫过堂里的人,声音平平的,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压迫感。
“我的店里,你!吵到客人了。”
墙面上的青光还亮着,商惊秋指尖捏着的窥天雀符微微发烫,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玄天门宗主萧烈是整个修真界都数得着的人物,灵虚境的修为足以统领上千弟子。
镇住一方宗门,而这雪地里的破落客栈里,竟藏着个出窍境九重的大能?
只差一步就能摸到灵虚境的门槛,别说做个宗门长老,便是自立门户都绰绰有余,怎会窝在这淘金客扎堆的地方,守着个满是煤烟与刀光的柜台?
她身旁的千寻谕狐耳悄悄绷紧,指尖按在商惊秋的手腕上,力道轻却稳。
方才楼下那些淘金客的刀光再烈,也不过是凡俗间的争杀,可山圩之这一露气势,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威压,像漫天风雪突然凝在半空,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冷。
这时,柜台后的山圩之终于动了。他缓缓走出柜台,左手拄着根黑铁拐杖,杖尖磨得发亮,落地时“笃”一声轻响,在散落的雪粒上压出个浅坑。
原来他左腿微跛,走一步便轻轻晃一下,却半点不显狼狈,反倒衬得那身灰布短打里裹着的沉稳,愈发让人不敢小觑。
商惊秋借着青光看清了他的模样,约莫四十五岁,鬓角已沾了霜白,额角和脸颊上刻着几道细碎的纹路,像是早年被矿砂磨出来的,眼尾下垂,寻常时看着木讷,此刻抬眼扫过堂中,却像淬了冰的铁,冷得让人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