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击木》天上火

3、第三章 生前事

　　第一天收摊时已是傍晚，夕阳将整个市集所在的地方都染成橘红。连无灼和无念的脸上都不知道是开心兴奋还是夕阳的功劳，看起来红光满面。
　　师姐妹三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无念和无灼正好聊到今日的进项，易兰想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我看今天都是你俩的生意，没我什么事。不如明天我就不来了，留在山上帮无幻的忙。”
　　“不行！”没想到无念和无灼出奇地一致。
　　易兰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
　　“为什么？”
　　在一阵沉默中，无念和无灼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说出自己的理由，只想让对方先开口。
　　半响，无灼总算找出了一个借口。
　　“上次我们回观里的路上，碰到了一个食肆老板，说想做求子法事。无玄你得带无念去。”
　　易兰失笑：“你又不是不认识路，你带她去就行了。”
　　“不行！我是小孩子，记不清，必须你带路才行。”
　　易兰看无灼耍赖的样子有些好笑，平日里她漫山遍野到处跑，也没见她有不认路的时候。食肆就开在路边，她这会子倒是不认识路了。
　　晚上，三人带着用今日赚到的钱买的半只鸡，回到清微观。
　　无幻见了那半只鸡，喜笑颜开。
　　众人一边吃一边算今日赚了多少钱。
　　三人之中，无念赚得最多，无灼第二，而易兰今日没有进项不说，还倒贴了饭钱。
　　“不应该啊。”无幻咬着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无玄医术那么厉害，还写了一手好字，我原本以为会有不少人来找无玄代写书信。”
　　无灼听了，跟她吐槽道：“无玄她自己不吆喝，谁知道她字写得好。再说了，镇上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哪有人需要寄书信。”
　　“那就算镇上的人没什么在外乡的亲戚，不需要人帮忙写信。可无玄的医术至少比那个老杏林好，不少人都知道的啊，怎么会没人来呢？”
　　无灼细细咂摸着鸡腿，嘴上告诉无幻今日发生了什么，眼睛却朝另一边瞥易兰。
　　“这你就要问无玄了。今日我看有个乡亲来找无玄，她把完脉后开了张药方，先让人喝三天。然后跟人家说，这药方不一定能起效，若是不好再来。那乡亲想要喝一副就能药到病除的方子。无玄直接回绝，说自己医术不精做不到。乡亲当场就说还是找老杏林去吧，一副汤药灌下去病痛能消个七七八八，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哪像无玄这般磨磨蹭蹭。”
　　易兰听了忍不住反驳：“那老人的病就是常年劳作导致的，日积月累形成的沉疴自然不可能两三天就医好。老杏林给的汤药只是暂缓他的疼痛，这样下去他只会病得越来越重。”
　　她实在不知怎么解释，那人的病放在现代社会属于是免疫系统疾病。慢性疾病本就需要改善生活习惯，慢慢调养。
　　易兰自然理解老人急于下地干活的原因，也明白他没有钱和时间来治病。只是她并不想因为这些原因就放弃自己的原则，才将话说明白罢了。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个大夫，而不是救世主，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去帮助别人。
　　无幻偷瞄了无玄一眼，虽然她知道无玄不会同意，但还是抱着希望问。
　　“无玄，你为什么不能跟老杏林一样啊？”
　　易兰无奈笑笑，其实自己并不光出于作为大夫的职责，也考虑过市场的需求，她耐心解释道：“镇上本就有老杏林卖汤药了，人家做这行几十年了，我们一下山突然就去跟人家抢饭碗，多不好啊。到时候钱没赚到，平白和人家起了冲突，说不定还会连累无念和无灼的生意。”
　　其实还不止于此，她没有将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
　　如今师父不在，清微观里只有四个妙龄女子，下山赚钱是无奈之举。易兰不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发生她无法掌控的意外。如果可以，她完全不想介入他人因果，只想维持平静的生活，好好等着师父回来。
　　“可今天这进项是得益于你们第一次下山。师父往常下山不曾额外留时间给人算卜，只等人求上山来才做。你们在山下多待几天，可就没那么好的生意了。”无幻有些担忧今日的热闹只是昙花一现。
　　易兰认为她说的不无道理，思索一番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无念意见：“无念，之前我和无灼在回来路上遇到一个食肆老板，他们夫妇想办求子法事。你跟师父修行最久，我们之中应该只有你能主持。如果办成了，我们便能像师父一样，将法事当场主要收入来源。你意下如何？”
　　从前的法事都是了浮大师主持，无念在一旁学了许久，早已出师，可以独立承办。但因为无念从没自己主持过一场完整的法事，而且第一次做就是师父不在的情况下，难免有些不自信。
　　今日在山下她就听易兰和无灼提起过这件事，原先想着先拖一拖，但奈何嘴巴里的鸡肉滋味太好，吃了一回还想再吃第二回。
　　“好吧，我做！”
　　无念下定了决心，几口将手上的鸡肉塞进嘴里，站起身就去做准备工作。
　　其他几人也没闲着，既然打算开始承办法事，就要将吃灰的法器一一拿出来擦拭清洁。
　　第二天下山，三人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食肆。
　　“掌柜的，这月十五是求子的大吉日，如果你想做法事，那日最好。”无念脸上带笑，心里盘算着将事情尽快定下来，好拿定钱。
　　“这可太好了。”食肆老板拉着他的妻子一起千恩万谢，兴奋地直打转。
　　可惜，逼仄的室内空间限制了他的发挥。
　　易兰站在屋内靠近门口的一侧，门外是那日和无灼路过的露天摊。头上支一片草棚，下面摆两张桌椅，吃饭的地儿齐活，连门脸都省了。门内的这侧则是后厨，后面小院连接着寝屋。
　　后厨不大的空间内，一个夫妻俩赖以谋生的双孔灶台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
　　灶台顶上放满了各种神佛，有的易兰见过，有的没见过，甚至骑着大象的神仙都有两个，这里可离东南亚远着呢。墙上还挂着不知是什么圣女，坐下莲花，手捧太极八卦，头上戴冠，左右童子捧着蟠桃。
　　屋子上方接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一个神龛，远看依稀供奉着像是关公一类的角色。
　　“记住供奉的花得是当天新鲜采摘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不能少，水果除了梨和李子别的都可以，茶准备普通清茶就可以了。香烛之类的东西我们都会提前开光准备好，不用你们操心。”
　　无念叮嘱着对方要仔细准备供品。
　　她十分重视这次法事，已经完全将第一次主持法事的紧张感抛至脑后。只要将这次法事办好，日后就能生意多多，就算师父不在，清微观上下也不用愁没钱度日了。
　　屋内无念还在叮嘱食肆夫妇仪式中的注意事项，老板一副毕恭毕敬的虔诚模样。易兰决定有些话还是咽下比较好，她转身走到食肆外面。
　　无灼看她面色不对，确定无念和老板这边相谈甚欢不需要自己，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啦？”无灼问她。
　　易兰转头观察食肆内的情况，确定他们听不到外面的对话，犹豫了一下，才跟无灼开口：“我们是不是该告诉掌柜的，按照传统，我们主张的是‘天道无亲’，做求子法事只求平安得子，不能保证生男或生女。”
　　无灼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原因犹豫，喃喃开口道：“无玄，我以为你根本不信这些的。”
　　易兰被她说的一愣。
　　没错，其实她心里是根本不信这些的。
　　早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的人格应该就在现代社会被建立完成了。她从小就被教育成为一个无神论者，她自己也一直是这么确信的。
　　她觉得不能这么论这个道理。
　　“可是不管我信不信，掌柜的相信啊。既然他相信，那我们应该跟他说清楚吧。”
　　“他信吗？”无灼的眼睛清澈的像一汪水，“他家的灶台上放着观音菩萨、送子娘娘、妈祖娘娘，还有一些神仙骑着我不认识的坐骑，有的神仙长着好几个头，好多只手，奇奇怪怪的。”
　　“其实他不在乎自己摆的是菩萨还是神仙，他只在乎他想要得到什么，只要可以达成目的，信谁都可以。就像师父常说的，经文不重要，我们活着就是她的功德。”
　　易兰沉默了。
　　无灼继续说：“无玄，我经常觉得你才是整个清微观里最虔诚的人。我和师姐们除了师父要求做到的戒律，做法事必须会背的经文，常用的必须会画的符箓以外，从不做师父不要求做的事。只有你会自己默默去打坐念经，看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可你又不信世界上有鬼神。我真的搞不懂你。”
　　“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易兰自嘲地笑笑，“算了，对新生充满期待总还算是一件好事，不想这些事了。”
　　“无玄，无灼，你们在聊什么？”
　　二人被无念的声音吸引，只见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一看就知道是已经与老板夫妻说好了。
　　有了食肆老板给的定钱，三人去摆摊的脚步也轻快许多。
　　走到市集，三人寻到昨天同样的位置。
　　无念一边准备出摊，一边兴奋地念叨着，让众师姐妹晚上回去得好好排练，这第一次办法事，可不能砸了招牌丢师父的脸。
　　易兰和无灼都笑着称是，任凭大师姐差遣。
　　“无玄师父！哪位是无玄师父？”
　　三人正笑闹着，一个急急忙忙跑过来乡民的高呼声打断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