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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中孤舟 ...

  •   雨水敲击伞面的声音,密集而清晰,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敲打在死寂的氛围上。

      江栩宁仰着头,雨水顺着他优越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早已湿透、紧贴在皮肤上的衬衫衣领。

      冰冷的湿意仿佛已渗入骨髓,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他那双极漂亮的、本该潋滟生辉的眸子,此刻却像蒙尘的黑曜石,空洞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戒备和一丝几乎被冰冷淹没的茫然。

      警惕。深深的警惕。

      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因长期处于恶劣环境而产生的本能审视。

      他在判断来人的意图,评估危险系数,计算接受这份“善意”可能付出的代价。

      每一次看似“好运”的降临,最终都指向更深的陷阱,这是他短短十七年人生用无数次伤痛换来的教训。

      裴行简的心像是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着。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曾经的自己,就是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着整个世界,不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因为每一次“善意”的背后,都可能藏着更深的算计和伤害。

      他看着少年单薄衣衫下清晰的肩胛骨轮廓,看着那不断滴落雨水的发梢,看着那死死抿紧、已有些发紫的唇瓣,一种跨越时空的酸楚和疼痛狠狠攫住了他。

      他必须带他走。现在,立刻。

      他放缓了语气,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温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怜惜:“你不用怕。我不是江家的人。”

      这句话,他说得清晰而坚定,试图先划清界限。

      江栩宁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雨滴砸得不堪重负,但依旧抿紧苍白的唇,一言不发。

      沉默是他最坚硬的盔甲。

      “继续留在这里,除了生病,没有任何意义。”

      裴行简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他微微发颤的单薄肩膀,那肩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这冷雨压垮,“我知道不是你打碎的花瓶。”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终于让江栩宁麻木的眼神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但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裴行简,仿佛在判断这是他获取信任的手段,还是别的什么。

      承认?然后呢?换来更多的嘲弄和惩罚吗?

      就在这时,老宅那扇沉重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像是怪兽不情愿地张开了嘴。

      一个穿着管家制服、面容刻板的中年男人撑着伞走出来,看到裴行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戒备,随即被一种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冷漠取代:“这位先生,您这是……?我们似乎并不认识您。这是江家的私事,请您不要打扰。”

      他的语气带着程式化的驱赶意味,目光扫过跪着的江栩宁时,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件碍眼的摆设。

      裴行简甚至没有完全转过身,只是微微侧头,目光冷淡地瞥了那管家一眼。

      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那是一种无需提高声调便能震慑人心的气场,竟让那管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冷漠出现了一丝裂痕。

      “私事?”裴行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穿透雨幕,“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在冷雨里跪着,江家的家教,我今天算是领教了。”

      他的话语像裹着冰碴,精准地砸过去。

      管家脸色一变,似乎想反驳,但在裴行简迫人的视线下,气势莫名矮了一截,只能僵硬地重复:“这是夫人的命令……他做错了事,就该受罚。”

      声音却比刚才弱了几分。

      “哦?”裴行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那弧度让他英俊的面容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证据呢?谁看见了?仅凭一面之词就定罪,江夫人倒是好大的威风。”

      他不再理会脸色青白交加的管家,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他重新将目光完全投向跪着的少年,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那坚定像一道光,试图穿透层层冰封:“江栩宁,看着我。”

      少年下意识地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依然能看清对方眼中那不容错辨的专注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深沉的东西。

      裴行简的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人:“我叫裴行简。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地方,温暖、干净、安全,没有人能随意罚你跪在雨里。你可以继续读书,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重的承诺,字句清晰,掷地有声:“我会保护你。
      ”
      “现在,选择权在你。”他朝着他,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干净而温暖,与少年冰冷的、沾着雨水的世界格格不入,像是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门。

      “愿意跟我走吗?”

      【啊啊啊裴总好帅!这气场两米八!】

      【保护!他说他会保护他!我哭了!】

      【弟弟快答应他啊!把手给他!】

      【这管家看着就讨厌!裴总怼得好!】

      江栩宁的目光,从裴行简的脸上,缓缓移到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沙沙,像是无尽的低语。

      少年的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那双死寂的眼里,挣扎、怀疑、渴望、恐惧……种种情绪飞快地交织而过。

      离开这个冰冷的魔窟?跟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走?前方是未知,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但是,这个人说他知道他是无辜的。他说会保护他。他的眼神……

      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从未听过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坚定,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想要相信的力量。

      那伸出的手,像一个灼热的诱惑,召唤着他早已冻僵的灵魂。

      很久,或许只有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江栩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冰冷僵硬、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皱的手。

      他的动作迟疑而沉重,仿佛每抬起一寸都需要耗尽莫大的勇气。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颤抖,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放在了裴行简温暖干燥的掌心。

      在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两人似乎都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冰冷的指尖触及温暖的掌心,如同冰雪触碰暖流,带来一种触电般的战栗感。

      裴行简立刻收拢手掌,将那冰冷纤细的手指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用力却不失温柔地将少年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跪得太久,腿脚早已麻木冰冷,江栩宁起身时一个踉跄,膝盖刺痛发软,几乎软倒。

      裴行简眼疾手快地松开伞柄(黑色的雨伞落在积水中),手臂一揽,稳稳地扶住了少年瘦削的腰背,将他大半重量承接过来,拥入自己怀中。

      隔着一层湿透的冰凉衣料,也能清晰感受到那下面的身体是多么的单薄和冰冷,像一块浸透了寒气的玉。

      裴行简皱紧眉,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昂贵的定制西装外套,带着体温的、干燥的布料将还在微微发抖的少年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想阻拦,却又被裴行简方才的气势和眼前这不容置疑的一幕慑住,最终只是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像个哑掉的木偶。

      裴行简拉开车门,小心地将江栩宁塞进温暖的车后座,自己也弯腰坐了进去,对前面的司机沉声道:“回家。”

      车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凄风冷雨。

      车内空调温暖干燥,与外面的世界仿佛两个天地。柔和的皮革香气和一丝淡淡的车载香氛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江栩宁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身上裹着带有陌生男子体温和淡淡木质香气的西装外套,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发抖。

      他低着头,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下巴尖。

      豪华舒适的车内环境让他有种不真实感,像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裴行简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抽出手帕(他习惯带一方干净的手帕),动作略显笨拙却又极其轻柔地,想去擦拭少年头发和脸颊上仍在滴落的雨水。

      江栩宁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猛地瑟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碰触。

      那温暖的布料和刚才的搀扶已是极限,突如其来的、更进一步的接触让他刚放松一丝的神经再次绷紧。

      裴行简的手顿在半空。

      【哎,弟弟防备心还是很重。】

      【慢慢来,裴总,急不得。】

      【能跟着走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裴行简沉默了一下,没有强求,只是将手帕轻轻放在少年手边,然后温声道:“累了就靠一会儿,路有点远。”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被拒绝的不悦。

      他说完,便不再看少年,将目光转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模糊的街景,给足对方消化和适应的空间。只是他微微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和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离开那个压抑的老宅越来越远。

      江栩宁紧绷的身体,在温暖和安静的环境中,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

      极度的疲惫和寒冷席卷了他,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裴行简感觉到肩膀微微一沉。

      他身体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身旁的少年,不知何时竟歪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或许是温暖的环境和极度的疲惫终于击垮了他,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湿漉漉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颗醒目的红痣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乖巧可怜。

      几缕湿发贴在额角,让他看起来愈发脆弱。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偶尔还会极轻地哆嗦一下,仿佛即使在梦里,也无法摆脱寒冷和恐惧。

      裴行简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安宁。

      他垂眸凝视着少年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无比复杂的情感。

      是心疼,是酸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时空错位般的奇妙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少年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依旧微凉的身体。

      【啊啊啊靠肩睡了!进展神速!】

      【好温馨的画面,暴风雨后的宁静。】

      【裴总眼神好温柔啊,心都要化了。】

      【系统提示:救赎度+1!宿主加油!】

      裴行简看着弹幕,又看看肩头沉沉睡去的少年,心中那份因莫名穿越而起的焦躁和茫然,忽然沉淀了下来。

      无论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任务。

      他会保护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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