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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系统加载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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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简在一片虚无的混沌中恢复了意识。
没有预想中的剧痛或黑暗,只有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仿佛漂浮在数据流的海洋里,感官被剥离,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不清。
他试图思考,却像陷入浓稠的胶质,思绪缓慢而凝滞。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欢快,甚至有些聒噪的电子音在他“脑海”中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叮!能量灌注完毕!时空坐标校准成功!恭喜宿主裴行简成功绑定‘救赎之光’直播系统!我是您的智能助手007!很高兴为您服务!首次启动,请多指教哦~!】
这声音活泼得近乎幼稚,与裴行简惯常所处的、充斥着严谨数据和冷静决策的世界格格不入。他蹙起眉头,试图凝聚起涣散的意识。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自己那座可以俯瞰半个城市璀璨夜景的顶层公寓里,因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所以现在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某种高科技的恶作剧?抑或是……
【温馨提示:您并未死亡哦!您已被主神空间选中,参与本次特别企划——‘回溯救赎’!我们的宗旨是:弥补遗憾,拯救过去,共创美好未来!直播即将开启,请您做好准备,用爱与温暖感化目标对象吧!加油哦亲~!】
直播?回溯救赎?
裴行简敏锐地捕捉着这些关键词,超乎常人的理智让他迅速从最初的混乱中冷静下来,开始分析这超现实的状况。
他一生叱咤风云,在商界以冷静果决、算无遗策著称,从未想过会遇到如此匪夷所思且……幼稚的状况。
【直播间连接中……连接成功!当前在线观众:15人。弹幕功能已开启!】
几乎是同时,他视野的右下方悄然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窗口,像是高科技的AR投影,几条文字慢悠悠地飘过,清晰可见:
【新直播间?名字挺文艺,《纳西索斯的回望》?】
【主播人呢?怎么黑屏?背景介绍也没?】
【‘救赎之光’系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穿越回去救自己?】
【盲猜一个美强惨剧本。开局能不能劲爆点?】
这些文字……是观众?来自哪里?
裴行简的心神被这奇异的互动吸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围观的不适感。
他强压下疑虑,在心中发问,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系统,我的任务目标是谁?”
【目标对象:江栩宁,17岁,您所在世界的‘过去个体’。任务目标:改变其悲惨命运,引导其走向光明未来!任务倒计时:3年。系统将根据救赎完成度进行评分哦!评分越高,最终奖励越丰厚!】
果然。
江栩宁。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猛地捅进他记忆深处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而涩痛的震颤。
那些被他用无数成功和光阴层层掩埋的、属于过去的阴冷、孤寂和绝望,瞬间有了翻涌而出的迹象。
他甚至来不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所谓的“奖励”,眼前的黑暗骤然褪去,景象如同晕染的水墨画般迅速清晰起来。
他正站在一条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午后的天空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连绵的雨丝冰冷而细密,无声地浸湿着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南方秋雨特有的、带着泥土和腐朽草木气息的湿寒。
面前是一栋巍峨却压抑的深宅大院,黑瓦白墙,飞檐翘角在雨幕中显得森然而古旧,透着一股历经岁月却陈腐不堪的气息。
这是他熟悉的——江家老宅,一个他功成名就后便再也不想踏足的地方。
而他的目光,瞬间就被老宅侧门外跪着的那个身影牢牢钉住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雨下得不大,但绵密冰冷,无声地剥夺着人体宝贵的温度。
少年跪在积着浅水洼的冰冷石板上,身形单薄得像是秋末枝头最后一片颤巍巍的叶子,随时都会被这凄风冷雨打落、碾碎。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清晰而脆弱的肩胛骨轮廓和纤细的腰线。
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雨水顺着发梢不断滚落,像断线的珠子。
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有一段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脖颈露在外面,因寒冷和维持跪姿的吃力而微微绷紧,显出一种易折的脆弱。
他的背脊试图挺直,却掩不住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双手垂在身侧,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承受无尽的屈辱。
像一幅被雨水晕开、色调灰暗的油画,唯一的亮色是那份触目惊心的、即将破碎的脆弱。
裴行简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传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那是……十七岁的他自己。
【卧槽!一上来就这么刺激?罚跪?】
【这什么鬼天气?这什么鬼家庭?让小孩淋雨跪着?!】
【弟弟看起来好小好可怜啊呜呜呜,心疼死了!】
【主播呢?主播快上啊!英雄救美!(虽然美是自己)】
【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这得跪了多久啊?】
系统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背景,语气却依旧平板欢快,与这惨烈的场景形成诡异反差:
【目标对象江栩宁因被诬陷打碎其嫡母珍爱的古董花瓶,现正被罚跪反思,已持续一小时十七分钟。根据历史记录,此次事件导致其高烧三日,并留下严重胃病根底……】
裴行简已经听不清系统后面的话了。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感受排山倒海般涌来——
冰冷的雨水渗入骨髓的寒意,膝盖磕在坚硬石板上钻心的疼,石板缝隙的冰冷透过薄裤侵蚀肌肤,还有那比雨水更冷的、来自所谓亲人的漠然、恶意和视而不见……
以及那种无人可信、无人可依的、彻骨的绝望。
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摆脱了这一切,筑起了坚不可摧的堡垒。
可当这一幕血淋淋地、以旁观者的视角再次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时,他才发现,那份疼痛从未消失,只是被深深埋藏。
而现在,他看着那个跪在雨里的、过去的自己,那份埋藏的疼痛瞬间复活,变本加厉,几乎要将他撕裂。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席卷了他。不再是系统任务,不再是什么救赎评分。
他必须带他走。
现在,立刻。多一秒都不行!
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是如何动作的。
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在他手中“唰”地一声展开,沉稳而坚定地隔绝了冰冷落下的雨丝。
他迈开脚步,踏过浅浅的积水,一步步走向那个跪着的少年,皮鞋踩在湿滑石板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雨巷中显得格外突兀。
皮鞋踩在水洼上的轻微声响,终于让低着头的江栩宁动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来,动作僵硬而艰难。
裴行简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雨水浸湿了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颤巍巍的,像蝶翼般脆弱。
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紫,失去了所有血色。但即便如此,也丝毫无法掩盖那惊人的、带着破碎感的极致美貌。
尤其右眼下方那一颗小小的、殷红的痣,在苍白的皮肤和雨水的浸润下,像一滴凝固的血泪,诡艳而夺目,为他此刻的脆弱平添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妖冶。
他的眼神空洞而麻木,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死寂和逆来顺受,但在看清裴行简这个完全陌生的、衣着体面、气势不凡的闯入者时,那死寂的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和更深的警惕。像一只受伤后极度戒备的小兽。
裴行简在他面前站定,伞面完全倾向少年,将自己大半身子暴露在雨中,昂贵的西装外套迅速被雨水打湿,但他浑然未觉。
他压下喉咙间的哽塞和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对着少年,也对着脑海里那个喧嚣的系统和不存在的观众,沉声开口,每个字都清晰而坚定: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