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昨夜又西风》非正式奶茶

14、灯会（四）

　　苏虞不会被他三言两语给打发走，句句紧逼道：“你既知刺史之事，为何不寻人告发他？”

　　她有种直觉，这人能是她扳倒刺史的助力，她不想浪费眼前的人才。

　　苏虞凑得很近，李衍能看见她根根分明，卷翘细长的睫毛，他用食指戳在她的肩上，让他们的距离拉开些许，他呵呵一笑，夹杂着三分嘲讽，七分晦涩，道：“我是一个平民百姓，他是大官，我斗得了吗？自古民告官的，有几人成事？我性命无碍，与刺史也无血恨，告发他做什么？”

　　苏虞认为他说的言之有理又不言之有理，凝思片刻道：“但你确差点死在他手里，虽然他没有害你，可也间接害你，假如你今日没遇见我，你是被打的在床上躺一年半载，还是被玉照馆老板娘拉去做头牌呢？你以为，你是哪个下场？届时，你觉得你与刺史不算仇？假如你找他报仇，有人如我一样帮你吗？我要报复刺史，除了他迫害我家人之外，也想除掉这只蛀虫替百姓谋福，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么？”

　　苏虞不擅长扯淡，溶溶夜色下墙角昏暗模糊的灯光映不出她拙劣的演技，唯他听她深情款款地说话，她说到后面其实有点牙酸，她不是深明大义的人，却以此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来说动眼前的青年。

　　她继续诱哄着他，道：“你如今袖手旁观，能把它当做戏看，但有朝一日，你到了我的地步，你该如何？”

　　余下是李衍良久的沉默，风声呼呼地卷起他的衣袖，他打量着苏虞，她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但他不愿意掺进去，他婉言拒绝了，道：“你我素不相识，我惹了麻烦，你恰巧救了我，我告诉你刺史与万丰赌坊背后有利益牵扯，已是回报，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李衍推开她，转身走了七八步，却被苏虞喝住：“你确实你要走？不帮我？”

　　李衍转身，决绝道：“没……错。”

　　他错愕不已，坚定的回答在看见苏虞手里的瑞王亲印后软了一半，他脚步虚浮，踉跄地差点跌倒，他张口结舌道：“我、我的东西何时在你手里了？”

　　李衍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外，苏虞狡黠地与他对视，她刮了他一眼，欣赏着他见她施展的旁门左道而手足无措，苏虞把印信拿在手里抛上抛下的，瞧的李衍心惊胆战。

　　印信是枚一截拇指大小的红玉，方方正正，小巧玲珑。

　　苏虞语气轻柔地威胁道：“这是你宝贝吧？你不帮我的话，我就把它给摔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李衍被她无赖的行为给气的面色青白交织，他疾步走到她面前，指着她声色俱厉道：“你你你个泼皮，我不帮你就这样对我！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他的话引起苏虞的好奇心，她借着微弱地灯光把印信翻过来，刻有四个字，是篆书，这在苏虞的认知盲区，她眯着眼，翻来覆去地看，分不清刻的什么，她天真地望着李衍，歪头道：“写的什么？”

　　李衍感觉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语调提高几分，心如刀绞，道：“你，不认识？”

　　苏虞的诗文功课常年垫底，饶是比兄姐们多两倍的抄写都没改变她乱七八糟的字体，看的人要研究半天才分的清楚内容，她认为字就那个样，还分行书楷书隶书之类，她不甚明白，不甚理解其中含义，她一个土匪，懂这些干嘛？尤其是黑鬼寨许多人大字不识，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黑鬼寨诸多人眼里她仍然是文武兼备的少寨主，尤其是成为黑鬼寨接班人后，她娘对她的字迹也不纠正了，诗词文章再也没逼过，从此她放飞自我，乐在逍遥，她娘交的学识没过多久便还给她了。

　　她认真地回答道：“不认识。”而且，她认识不认识刻的字在他眼里重要么？

　　李衍有口怨气堵在胸膛里，跟文盲计较似乎是他小心眼了，他以为她懂，在看清楚印信的字后便不会为难他，结果是他高看了她。

　　苏虞正色道：“我最后再问你一句，帮，还是不帮？”

　　李衍咬了咬银牙，道：“我答应你。”对方是个蛮不讲理，捏他如捏死蚂蚁般简单，又拿了他亲王印信的人，只能妥协。

　　苏虞见他识相，把印信揣好，和和气气地哄道：“我并非不还你，只是见你知道刺史之事比我的还多，让你为我添一份力，待我不需要你了，我把东西还你。”

　　她发现他油盐不进，于是生了小心思，趁他讲话的时候，偷偷摸他东西，苏虞其实心里没底，不知道能不能摸到拿捏他的贵重之物，她本意是找个钱袋的，可搜了半天，发现了一个小小方块，触之温润，凭手感就知道是玉。

　　看见他如此紧张，苏虞便觉得自己这招对了，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胳膊，道：“大冬天的，我们别待在这儿了，多冷，我请你去吃夜宵。”

　　李衍斜眼睨了她一眼，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何为两面三刀，这词在面前的姑娘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通威胁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便嬉皮笑脸，佯装和气，让他哭笑不得，她的话正中他心坎，一晚上光顾着奔波逃命，肚子已饥肠辘辘，而且苏虞也是在给两人台阶下，于是他答应了。

　　苏虞在面馆里点了两碗猪油葱花面条，乳-色的白汤上堆着清香的面条，加以碧绿色的碎末葱花点缀，味道扑鼻而来，两人大快朵颐，如风卷残云的消灭了它。

　　苏虞吃饱后，才悠闲地问起李衍的名姓来，她道：“话说朋友，你我算是认识了，还不知你名字啊！”

　　李衍没立即答复，他取过桌子上的茶水，倒了点在桌子上，以水为墨，以指为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来，介绍道：“我名唤李衍。”

　　苏虞亦随他有模有样地沾水写起名字来，但她的每笔都落在李衍意想不到的地方，且写的歪七扭八，他端详半天，终于猜出她的名字来，他沉默半响，又对苏虞有了新的认知，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好名字，好字！”

　　苏虞听不出李衍的讥讽，她觉得他就是在夸她，还是除黑鬼寨那帮手下以外的第一个人，她眉眼弯弯，神采奕奕地说：“那是，毕竟我家学渊源嘛！”

　　李衍语塞，在他觉得苏虞精明能干的时候会在下一刻表现的尤为无知，但说她智商着急，却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真是奇人也！

　　苏虞与李衍二人顺路消食，她又被猜灯谜的给吸引住围过去观看了。

　　李衍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瞧着，仿佛走不动道，会在别人猜对时而雀跃，亦会在别人猜错的时候而可惜，他低头轻声道：“你喜欢这些？”

　　苏虞专注的欣赏猜灯谜游戏，颇为失落道：“是啊，但我不会，连几岁小孩都知道答案，我就是猜不出来。”

　　黑鬼寨不会有灯会，不会有宁州城这么多玩耍逗乐的把戏，她每次遇见，都能看半天。

　　李衍莞尔一笑，他在苏虞面前窝囊了半天，没机会找回场子，如今他意识到她的短板便是对诗文一窍不通，而现在这个机会出现了，真是苍天眷顾，让他终于能找回失去的面子，她气定神闲道：“这有何难？小爷我给你露一手！”

　　说罢，他跨步冲了上去，灯谜已经猜到了尾声，最后一个是最难的谜语，而奖品是一只糊成螃蟹款式的花灯，想要获得螃蟹灯的不止李衍一个，还有三四个人也参与其中。

　　但一个又一个参与者没猜出正确的答案与螃蟹灯失之交臂，只剩下李衍了，最后所有围观百姓的目光都挪在他的身上。

　　结果是李衍猜出了答案，把螃蟹灯交给了苏虞。

　　苏虞提着螃蟹灯，对李衍的欣赏多了两分，不可置信道：“原来你脑袋这么好使？”

　　李衍心安理得地接受苏虞的赞美，那碎成渣渣的自尊终于被补好了，他负手而立，心里喜滋滋的，但还是谦虚地说：“人各有长短，我不过是拿我擅长的东西去换去想要的东西罢了，不值一提！”

　　苏虞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她的队友脑子聪慧，只要好好利用，肯定能成大事！

　　之后他们分道扬镳，苏虞又去找了王不让，王不让等人在刺史府附近盘下一个小店，表面上做着卖孩童玩具的生意，实际是苏虞的后援。

　　苏虞看他躺在躺椅上，盖着毛毯呼呼大睡，她踹了踹他的脚，在第八次的时候终于将他踹醒了。

　　王不让见苏虞大晚上提着一个螃蟹灯，有些滑稽可笑，这种东西与她是格格不入的，他双眼迷糊，起身道：“少寨主，是有什么事吗？”他的状态还不清醒，可脑子反应快，肯定有事找他。

　　苏虞道：“你派人盯着万丰赌坊的情况，若有官府的人进出，记好名单，告诉我。”

　　王不让连声称是。

　　苏虞面无表情，分不清喜怒，她把那螃蟹灯笼搁置在这，语调轻扬道：“这小玩意儿挺好玩的，先放在你这了。”

　　王不让神色迷茫，苏虞何时如同孩童般玩起幼稚的东西来，他百思不得其解，苏虞亦不会给他答案，只又附和道：”唉，我晓得了。”于是他默默地边收捡螃蟹灯边腹诽着苏虞，这些当上司的，总做些匪夷所思还莫名其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