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寂而生》复问雪

9、远行准备

　　苏寂桐开始整理行李。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就装得下。

　　她先收起几件常穿的衣物，叠得整齐。然后是几本书，书页有些泛黄，边角磨损。沈昭明的笔记本放在最上面，牛皮封面已经软化，边缘起了毛边。

　　桌上有三支用秃的铅笔，是她用来记录巡山日志的。她将它们并排放在抽屉里，像安置一段完成的时光。

　　窗台上的那盆野兰还在开着，细小洁白的花朵散发着淡香。她把它端到老周门口，没有留字条。老周会明白的。

　　工作站的工作交接很简单。新来的护林员已经能独当一面，她只需要把最后几份记录归档。年轻人们对她突然的离开感到惊讶，但没人多问。山林教会人尊重沉默。

　　最后一天巡山，她走得很慢。手指拂过熟悉的树干，倾听风穿过不同树冠的声音。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她发现早开的杜鹃已经吐露花苞，春天就要来了。

　　回到宿舍，她取出那封写好的信。信封很朴素，地址写得工整清晰。墨迹已干透，微微凹陷在纸纤维里。

　　她想起写这封信的那个晚上。台灯的光晕染黄了信纸，窗外有不知名的夜鸟在叫。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食叶，将那些无法当面言说的话语，一点点封存进墨迹里。

　　信里没有告别，只有分享。分享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分享失去与获得，迷茫与坚定。最后提到即将开始的远行，语气平常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

　　她封好信封，胶水的味道淡淡地散开。

　　傍晚，她去找老周道别。老正在修补一副挽具，见她来，点点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要走了？”他问，眼睛仍盯着手中的皮绳。

　　“明天。”

　　老周嗯了一声，从屋里拿出一个布包：“路上吃的。”

　　包里是晒干的蘑菇和野莓，还有两个烤饼。她接过，布包还带着暖意。

　　“保重。”老周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又低头继续工作。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老周轻声说：“常回来看看。”

　　她没有回头，只是举了举手，表示听见了。

　　最后一夜，她睡得很踏实。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天花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窗外，山林依旧保持着它千年如一的沉默。

　　清晨，邮车准时到来。引擎声由远及近，惊起几只林鸟。她把信交给邮递员，一个沉默的中年人，每周都会来保护区收取邮件。

　　“这周就这一封？”邮递员问，将信放进专用的帆布袋。

　　“就这一封。”

　　邮车喷着黑烟开走了，载着那封信驶向山外的世界。她站在路口，看着车影消失在转弯处，然后回到宿舍，背起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锁门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六年的房间。墙壁上有雨水渗漏的痕迹，窗框因为潮湿有些变形，一切都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她轻轻带上门，锁舌咔哒一声合上。

　　下山的路她走过很多次，但这次不同。脚步不疾不徐，像往常一样。经过那棵歪脖子松时，她停了一下，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干。

　　“好好长。”她说。

　　然后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

　　山路蜿蜒，将她带离这片熟悉的山林。背包不重，但装满了六年的时光。前方路途未知，但她脚步平稳，像任何一次普通的巡山。

　　阳光穿过枝叶，在她前方铺下一地光斑。风起来了，吹动树梢，整片山林沙沙作响，像在唱一首无词的送别曲。

　　她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子，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