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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护林员的清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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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透,苏寂桐就醒了。
保护区的宿舍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个小小的卫生间。她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制服,烧水泡了杯茶。茶叶是本地采的野茶,味道有些涩,但喝惯了就好。
窗外,山林还笼罩在晨雾里。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清脆地划破寂静。
六点整,她出门开始巡山。这条路她走了五年,熟悉每一处转弯,每一段陡坡。脚下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几乎没有声音。她喜欢这份安静,喜欢看光线如何一点点透过密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巡山路线有二十公里,要检查有没有盗伐的痕迹,记录动植物的变化,还要留意有没有火源。她走得不快,时常停下来观察。一棵倒木上长出了新菌子,她拍了照;一片灌木有被动物啃食的痕迹,她在本子上记下来。
“小苏!”
快到中午时,她听见有人喊。是老周,周景深,保护区的老护林员,今年五十五了,还坚持在一线。
“周叔。”她点点头,走过去。
老周正在查看一棵红松,树干上有爪痕。“像是黑瞎子留下的,”他说,摸了摸痕迹的高度,“个头不小。”
苏寂桐凑近看了看。“不是新鲜的,”她判断道,“至少是上周的了。”
老周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你眼睛越来越毒了。”
两人一起往工作站走。老周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馒头,分给她一个。“吃点,巡了一上午,该饿了。”
馒头已经凉了,但嚼起来有点甜。他们坐在路边的木桩上吃,谁也不说话。山林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最近睡得不好?”老周忽然问。
苏寂桐愣了一下。“还行。”
“你眼睛下面有青影。”老周说,语气很平常,没有打探的意思,“要是累,下午的班我替你。”
她摇摇头。“不用。睡着和醒着,也没太大区别。”
老周没再说什么。吃完馒头,他站起来拍拍裤子。“那棵歪脖子松,记得吗?去年你说可能活不过冬天的那棵。”
“记得。”
“发新芽了。”老周说,“待会儿你去看看。”
工作站是一栋两层小楼,有些年头了。苏寂桐的办公室在一楼,很小一间,除了一张桌子和一个档案柜,几乎没什么空间。墙上挂着一张保护区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标满了各种符号。
她花了一个小时整理上午的记录,输入电脑。然后她泡了第二杯茶,坐在桌前休息。
桌角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上,她和沈昭明站在保护区入口的牌子旁。那是他第一次来,笑得有点勉强,因为刚得知病情,又被她拉来这“荒山野岭”。但后来,他爱上了这里。
相框有些旧了,边缘的漆已经剥落。她很少特意去看它,但也不会收起来。
下午她去了老周说的那棵松树那里。果然,在扭曲的枝干上,冒出了几簇嫩绿的新芽。生命有时候很脆弱,有时候又很顽强,她想。
回工作站的路上,她遇见了一只小松鼠。那小东西也不怕人,蹲在树枝上啃果子,黑眼睛亮晶晶的。她站住看了一会儿,直到它蹦跳着消失在高处。
晚饭是在食堂吃的。很简单,一荤一素,米饭管饱。老周和其他几个护林员聊着家长里短,她安静地吃,偶尔听一耳朵。
饭后,她回到宿舍。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山里的夜来得早。
她打开台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信纸。笔在纸上停留了一会儿,墨迹慢慢晕开一个小点。
然后她开始写。
“知秋,好久不见。你大概没想到会收到我的信...”
字写得工整,不急不缓。写写停停,有时看向窗外,但窗外只有自己的倒影。
写到某处时,她停下笔,拿起那个相框看了看。手指轻轻拂过玻璃表面,然后放回原处。
信写了三页纸。她折好,装进信封,写上地址。保护区邮车明天一早会来,可以捎出去。
她洗漱,关灯,躺在床上。黑暗中,能听见山风掠过屋顶的声音。
闭上眼睛前,她想,不知道城里的夜晚,能不能看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