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寂而生》复问雪

12、向寂而生

　　春天来临的时候，谢知秋请了年假，带小树去郊外的自然保护区。

　　大巴车在山路上盘旋，小树趴在窗边，眼睛睁得圆圆的。“树好高啊，妈妈！”

　　保护区的入口很朴素，一块木牌上写着名字。空气里有松针和泥土的气息，小树深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小喷嚏。

　　她们沿着指示牌往裡走。小路蜿蜒，两旁树木参天，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下来，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光点。小树兴奋地跑在前面，不时停下来捡松果，看蚂蚁。

　　“慢点。”谢知秋提醒着，脚步却不自觉地跟上孩子的节奏。

　　她们在一处休息点停下。木长椅有些旧了，坐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谢知秋拿出水壶，小树咕咚咕咚喝着水，额头上沁出细小的汗珠。

　　远处传来鸟鸣，一声，又一声，在山谷间回荡。小树安静下来，仰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妈妈，鸟在唱歌。”他小声说，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谢知秋点点头。她想起苏寂桐信里写的：山林最热闹的时候，恰恰是它最寂静的时候。

　　小树靠在她身边，不再跑来跑去，只是安静地看着四周。风吹过树梢，掀起一阵沙沙的浪潮。有那么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光和影在缓缓移动。

　　谢知秋从包里取出那封信。信纸已经有些软了，折痕处微微起毛。她没有重读，只是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一个温暖的秘密。

　　“妈妈，那是谁的信？”小树问。

　　“一个朋友。”她说，“她曾经在这里工作。”

　　小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注意力又被一只跳过的松鼠吸引。

　　谢知秋看着孩子追逐松鼠的背影，忽然理解了苏寂桐选择远行的心情。不是逃避，而是向前。带着所有过往，但不被其束缚。

　　她收起信，起身牵起小树的手：“走吧，前面还有更美的风景。”

　　小路继续向前延伸，看不见尽头。偶尔有护林员经过，向他们点头致意。每个人的脚步都很轻，像是怕打扰了山的清梦。

　　在一处转弯，她们看见一棵特别的松树——树干微微倾斜，但枝繁叶茂，顽强地伸向天空。树下立着个小木牌，写着树龄和品种。

　　小树伸手摸摸粗糙的树皮：“它长得歪歪的。”

　　“但它很坚强。”谢知秋说。

　　她们在树下休息。小树很快睡着了，头枕着她的腿，呼吸均匀。谢知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看着阳光一点点西斜。

　　山林寂静，但并不寂寞。这里有风的声音，鸟的鸣叫，树木生长的声音。所有生命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存在着，不喧哗，自有声。

　　她想起苏寂桐，不知此刻朋友身在何处。也许在另一片山林，也许在某个海边小镇。但无论在哪里，想必都如这山林一般，安静而从容地生活着。

　　小树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妈妈，我梦到好多树。”

　　“是好梦吗？”

　　“嗯。”孩子揉揉眼睛，“树在说话。”

　　夕阳开始染红天边，该下山了。谢知秋抱起小树，沿着来路返回。

　　脚步踏在积年的松针上，发出柔软的声响。小树趴在她肩上，半睡半醒，小手搂着她的脖子。

　　快到出口时，她回头望了一眼。山林沉浸在暮色里，宁静而深邃，像在无声地告别，又像在安静地等待。

　　大巴车启动时，小树已经在她怀里睡熟。车窗外的山林渐渐远去，变成一道深绿色的轮廓。

　　谢知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孩子睡得更舒服。她的手无意间碰到口袋里的信，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路灯次第亮起，照亮归途。怀中的孩子温暖而真实，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

　　车向前行驶，载着她们回归日常的生活。但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像种子落入土壤，安静地等待发芽。

　　窗外，第一颗星星出现在渐暗的天幕上，安静地闪烁着，如同远方的朋友投来的目光，温柔而恒久。

　　夜风吹进车窗，带来远山的气息。谢知秋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寂静的力量。

　　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此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