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她的锦绣年华》山字头

27、疑云

　　《女声》武汉分社的创刊号发布会定在十月中旬，地点选在汉口租界的一家西式咖啡馆。请柬发出后，反响出乎意料地热烈，不仅武汉本地的进步人士纷纷表示要参加，连长沙、南昌等地都有人要来。
　　"这是参会名单。"程素心将一份名单放在办公桌上，眉头微蹙，"人数比我们预计的多了近一倍。"
　　苏珊耑快速浏览着名单："这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刊物备受关注。"她的手指在几个名字上停顿，"不过这些人...都是武汉商界的头面人物，他们怎么会对我们的女性刊物感兴趣？"
　　怜书接过名单，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名单上有好几个与李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代表，这绝不是巧合。
　　"耑耑，"她压低声音，"我觉得这次发布会可能不太平。"
　　苏珊耑会意，点头道："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在会场周围警戒。不过..."她看向怜书，"你的演讲可能要稍作调整，避免过于刺激某些人。"
　　发布会前夜，怜书在办公室修改演讲稿，念依在一旁帮她整理资料。窗外忽然下起雨来，雨点敲打着玻璃，让人的心情无端沉重。
　　"书姐，"念依轻声问道，"明天你真的要上台演讲吗？"
　　怜书放下笔，走到窗边。雨中的武汉街道朦胧胧胧，几辆汽车缓缓驶过，车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我必须去。"怜书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如果因为害怕就退缩，那我们之前的抗争又有什么意义？"
　　念依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不行。"怜书断然拒绝，"太危险了。你留在办公室，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接应。"
　　念依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怜书坚决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她知道，怜书是怕她再次遭遇危险。
　　这一夜，怜书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她又回到了上海的李府，李维琛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开。
　　次日清晨，雨停了，但天色依然阴沉。发布会定在下午两点，怜书一早就在办公室做最后准备。苏珊耑和程素心去会场做布置，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念依。
　　"书姐，喝点参茶吧。"念依端来一杯热茶，担忧地看着怜书苍白的脸色，"你昨晚没睡好。"
　　怜书接过茶杯，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紧张。"
　　上午十点左右，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念依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顿时变了。
　　"怎么了？"怜书警觉地问。
　　念依挂断电话，声音发颤："是陈先生打来的。他说...他说李维琛来武汉了。"
　　怜书手中的笔"啪"地掉在桌上："确定吗？"
　　"陈先生在火车站的眼线亲眼看见他下的车，随行的还有几个保镖。"念依的声音带着哭腔，"书姐，今天的发布会不能去了！"
　　怜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维琛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武汉，绝不可能是巧合。他一定是得到了发布会的消息，专程冲着她来的。
　　她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着街上的情况。工作日午前的街道相对安静，但她注意到对面巷口有几个陌生男子在徘徊，不时朝办公室的方向张望。
　　"我们被监视了。"怜书拉上窗帘，心中快速思索对策。
　　她可以取消演讲，但这样就正中李维琛下怀。而且《女声》创刊号的发布会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她的个人原因而受影响。
　　"书姐，我们告诉耑耑姐吧。"念依急切地说，"让她取消今天的活动。"
　　怜书摇头："来不及了。客人都已经从各地赶来，现在取消已经太晚。"
　　她沉思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念依，你帮我做件事。"
　　下午一点半，咖啡馆里已经座无虚席。苏珊耑在门口焦急地张望，怜书迟迟没有出现，打办公室电话也没人接。
　　"要不要推迟开始时间？"程素心低声问。
　　苏珊耑看了看满场的宾客，咬牙道："再等十分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戴着帽子和墨镜的人悄悄从后门进入咖啡馆，在预留的座位上坐下。苏珊耑注意到这个人，正要上前询问，那人却对她做了个熟悉的手势。
　　苏珊耑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压低声音："怜书？"
　　装扮成男子的怜书微微点头："李维琛来了，我不能以真面目出现。"
　　苏珊耑会意："你的演讲..."
　　"照常进行。"怜书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不过要换个方式。"
　　发布会正式开始，苏珊耑作为主持人先上台致辞。她的目光不时扫过全场，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李维琛的身影。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穿着考究的西装，神情阴鸷。
　　"接下来，有请本刊特约编辑'惊蛰'先生为我们演讲。"苏珊耑按照计划宣布。
　　全场响起掌声，但上台的却不是任何人，而是一台留声机。苏珊耑解释道："因特殊情况，'惊蛰'先生不能亲临现场，但他的演讲将通过录音的方式与大家分享。"
　　这是怜书急中生智想出的办法。上午她匆忙赶到录音棚，录下了演讲内容，既避免了暴露真容，又能如期完成演讲。
　　留声机开始转动，怜书的声音在咖啡馆里回荡。她的演讲主题是"新时代女性的独立之路"，从教育、职业、婚姻等多个角度阐述了女性应该如何争取自己的权利。
　　李维琛在台下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显然没想到怜书会用这种方式避开他。
　　演讲结束后，是读者提问环节。工作人员收集了听众的纸条，由苏珊耑代为朗读和回答。
　　"这位读者问：女性独立是否意味着要与家庭对立？"
　　怜书在台下快速写下答案，递给苏珊耑。这种独特的互动方式反而引起了听众的更大兴趣。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时，李维琛突然起身向后台走去。苏珊耑心中一紧，示意工作人员跟上。
　　后台，怜书正准备从后门离开，却迎面撞上了李维琛。四目相对，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怜书，"李维琛的声音冷得像冰，"玩够了吗？"
　　怜书镇定地摘下帽子和墨镜："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维琛向前一步："你以为躲到武汉，换个名字，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我没有逃，"怜书平静地说，"我只是在过我自己的生活。"
　　"你的生活？"李维琛冷笑，"你的生活应该是在李府做少奶奶，而不是在这里抛头露面，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就在这时，苏珊耑带着几个工作人员赶过来："李公子，这里是私人活动，请您离开。"
　　李维琛环视四周，发现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他强压怒火，对怜书低声道："这事没完。"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怜书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发布会结束后，怜书和苏珊耑匆匆回到办公室。念依早已等得心急如焚，见到她们平安归来，这才放下心来。
　　"他认出你了吗？"念依急切地问。
　　怜书点头："但他不敢在那种场合怎么样。"
　　苏珊耑忧心忡忡："以李维琛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做好应对准备。"
　　果然，第二天出版的报纸上就出现了攻击《女声》的文章，称其"煽动女性反抗家庭，破坏社会纲常"。更糟糕的是，有报纸暗示"惊蛰"先生真实身份可疑，可能涉及某些案件。
　　"这是李维琛的反击。"程素心将几份报纸摊在桌上，"他在利用舆论向我们施压。"
　　接下来的日子，办公室周围可疑人物明显增多。怜书和念依不得不尽量减少外出，必要的采买都由程素心代劳。
　　一天晚上，怜书发现办公室的电话似乎被人窃听，总是有奇怪的杂音。她立即通知苏珊耑，请来了技术人员检查。
　　"电话线被搭了线。"技术人员确认道，"需要报警吗？"
　　苏珊耑摇头："没有证据，报警也没用。"
　　更让人不安的是，编辑开始收到恐吓信，威胁如果继续出版"伤风败俗"的内容，就要采取"必要措施"。
　　"我们是不是应该暂停出版？"程素心担忧地问。
　　"不行。"苏珊耑坚决地说，"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持。一旦退缩，就正中他们下怀。"
　　怜书默默听着她们的讨论，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当晚，她写了一篇长文，题为《为何我们不得不发声》，详细阐述了女性面临的困境和争取权利的必要性。
　　"你要用真名发表？"苏珊耑看过稿件后惊讶地问。
　　怜书点头："既然他已经找到我们，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不如光明正大地站出来。"
　　文章在下一期《女声》头版刊出，引起了巨大反响。很多读者来信表示支持，但也有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最让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一天下午，念依外出寄信时，被几个陌生男子跟踪。幸亏她机警，躲进一家女装店，从后门脱身。
　　"他们认得我。"念依回到办公室时，脸色苍白，"其中一个人叫我'顾姑娘'。"
　　怜书的心沉了下去。李维琛不仅找到了她们，连念依的底细也摸清了。
　　当天晚上，四人召开紧急会议。苏珊耑认为应该寻求警方保护，但怜书担心警方可能已经被李家收买。
　　"武汉不是上海，李家在这里的影响力有限。"程素心分析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最后她们决定，暂时搬到报社提供的安全屋，同时加强办公室的安保。
　　搬家那晚，怜书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武汉的夜色。这座城市给了她们短暂的安宁，但现在，风暴再次来临。
　　"书姐，"念依轻声问，"我们是不是永远都不得安宁？"
　　怜书转身，握住她的手："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窗外，长江上的航船鸣着汽笛，缓缓驶向远方。在这不确定的夜色中，两个女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作者有话说

　　放了假我就这样拼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