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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谢谢您,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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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温水见底。
兰斯洛特微微偏开头,避开了吸管,喉咙间的干渴灼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然而另一种更深的无措感攫住了他。
被帝国亲王亲手喂水,这待遇让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艾德里安仿佛没有察觉他的窘迫,自然地将水杯放回原处。
他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却奇异地没有往常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很好。”他低声道,像是嘉许一个配合的孩子,语气温和,“医疗组很快会来为你做详细检查。在那之前,需要先补充一点能量。”
他话音刚落,卧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名穿着严谨宫廷服饰的雌虫侍从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放着几个盖着保温银盖的碟子和一小碗散发着清淡米香与肉糜香气的粥。
侍从目不斜视,动作恭敬标准,但兰斯洛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在看到他,以及看到守在床边的艾德里安殿下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度震惊与难以置信。
殿下竟然真的亲自守了一夜?还离得这么近?
侍从迅速收敛情绪,将餐车停在床边适当的位置,然后躬身行礼,声音紧绷:“殿下,您吩咐的早餐。”
“嗯。”艾德里安淡淡应了一声,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侍从一眼,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兰斯洛特身上。
他亲自伸手,揭开了粥碗上的盖子,一股更加诱人温暖的食物香气弥漫开来。
那是用一种营养丰富且极易吸收的星兽肉糜熬制的米粥,炖得糜烂,温度也恰到好处。
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几样清淡的开胃小菜,都是利于伤者恢复的食物。
兰斯洛特认得这种粥。
这是他故乡星球的一种传统食疗方子,对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人极有好处。
但即便是在军部医院,也需要特殊申请才能配备。
殿下这里……怎么会刚好有?
艾德里安拿起一只白玉般的勺子,舀起一小勺粥,自然地递到兰斯洛特唇边。
“……”兰斯洛特瞳孔地震,几乎要再次挣扎起来,“殿下!不可!我……我自己可以……”
让亲王殿下喂水已经是骇人听闻,喂饭?这简直是亵渎!
“你的手臂肌肉和肋骨都有损伤,不宜发力。”艾德里安的语气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紫眸看着他,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坚持,“或者,你需要我让医疗组给你注射营养剂?”
又是这种选择题。
和刚才喝水时如出一辙。
兰斯洛特喉咙发紧。
他宁愿注射十支营养剂,也不想承受这堪比酷刑的、来自亲王殿下的亲手喂食。
但看着艾德里安那双平静却深邃的眼睛,他莫名有种预感,如果他真的选择营养剂,这位殿下恐怕会亲自监督注射过程,并且接下来每一餐都会继续这个“选择题”。
僵持了几秒。
旁边的侍从已经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
最终,兰斯洛特几乎是悲壮地,极其缓慢地,再次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被小心地送入他口中,味道出乎意料的好,肉糜的鲜香和米粥的软糯完美结合,温暖的感觉从胃里慢慢扩散开。
他机械地咀嚼,吞咽,不敢去看艾德里安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专注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脸上。
每一勺之间的间隔恰到好处,不会让他觉得仓促,也不会让他空等。
喂食的动作生疏却异常仔细,没有一滴粥洒落出来。
这沉默的喂食过程对兰斯洛特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被迫接受着这难以置信的照料,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被小心翼翼对待的奇异感觉。
终于,一小碗粥见了底。
艾德里安放下勺子,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自然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兰斯洛特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
“看来胃口还行。”艾德里安似乎满意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松意味,“很好,保持下去。”
他挥了挥手,让侍从将餐车推下去。
侍从如蒙大赦,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房间,仿佛多待一秒都会窒息。
室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刚吃完东西,身体暖和了一些,兰斯洛特却觉得更加无所适从。
他垂着眼帘,盯着丝被上精致的暗纹,试图找些话说来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也想弄清楚眼前这超现实的状况。
“殿下……您刚才说,共享……权柄?”他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顺畅了一些,“我……是戴罪之身,这于理不合,会为您引来非议……”
“非议?”艾德里安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近乎傲慢的漠然,“兰斯洛特,你认为我在乎吗?”
他稍稍倾身,目光沉静地锁住雌虫躲闪的视线:“帝国需要你的才能和忠诚,远胜于需要那些躲在阴沟里编织阴谋的蛀虫的意见。而我……”
他停顿了一下,那双紫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我需要你在我身边。”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这不是商议,这是命令。也是……我唯一能给出的,配得上你忠诚与牺牲的‘赦免’。”
需要你在我身边。
兰斯洛特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句话比任何信任的言辞都更直接地撞击着他的心防。
殿下需要他?
不是作为一件武器,一个工具,而是……在身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随即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殿下,医疗组前来为兰斯洛特元帅进行检查。”
艾德里安直起身,脸上那极细微的柔和瞬间收敛,恢复了平日里那种矜贵的淡漠:“进来。”
门被推开,三名穿着白色医疗袍的雌虫医生带着各种精密仪器走了进来。
他们看到床上的兰斯洛特和站在床边的艾德里安时,也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和紧张,纷纷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开始检查。”艾德里安命令道,他退开几步,让出空间,但却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而是走到窗边,抱臂而立,目光依旧落在医疗床的方向,俨然一副亲自监督的架势。
医疗组们不敢怠慢,立刻开始工作。
他们小心翼翼地为兰斯洛特拆卸旧的绷带,检查伤口愈合情况,连接各种生命体征监测仪器。
过程难免有些触碰和不适。
当冰冷的仪器探头接触到皮肤,或是医生需要移动他的身体时,兰斯洛特会下意识地绷紧肌肉,抿住嘴唇,忍受着疼痛和不适。
然而,每一次,当他因为疼痛而眉头微蹙,或是呼吸稍显急促时,站在窗边的艾德里安就会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每个医疗组成员心头一凛:
“动作轻点。”
“他没表现出来的那么耐受疼痛。”
“注意左肋下的伤口,裂开过一次。”
医疗组的动作因此变得更加轻柔谨慎,甚至带上了一点惶恐。
他们从未见过亲王殿下对谁如此……上心,如此了解其伤势细节,甚至亲自提醒他们注意事项。
兰斯洛特躺在那里,感受着医生们加倍小心的动作,听着身后传来的,那清冷却充满维护意味的声音,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殿下……连他哪里伤得最重,哪里疼痛耐受稍差都一清二楚?
这怎么可能?
检查持续了将近半小时。
期间艾德里安始终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而强大的守护神。
最终,为首的医生走到艾德里安面前,恭敬汇报:“殿下,元帅的身体素质极佳,恢复速度远超预期。伤口没有进一步感染迹象,精神力场在强大的外部安抚下也趋于稳定。只是失血过多和抑制剂的后遗症还需要时间调养,近期必须绝对静卧,避免任何剧烈活动和情绪波动。”
“外部安抚?”兰斯洛特捕捉到了这个词。
医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边的亲王,才谨慎地回答:“是的,元帅。您精神海的稳定程度远超我们的预期,这通常需要一位极其强大且与您契合度高的雄虫进行长时间深度疏导才能做到……”
兰斯洛特瞬间明白了。
是殿下。
是殿下用他S级的精神力,在他昏迷时一直……
艾德里安打断了医生的话,语气平淡:“知道了。用药和护理方案按最好的来,有任何变化,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殿下!”
医疗组再次行礼,然后迅速而安静地收拾器械,退出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空气中淡淡的药香与雪松冷泉香气。
艾德里安从窗边踱回床边。
他低头看着兰斯洛特,那双紫眸在晨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听到了?需要静养。”他的声音放缓了些,“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
一切都太超过了。
无条件的信任,共享权柄的承诺,亲手喂食的照料,彻夜的守护,精神力的深度安抚……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一个兰斯洛特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无法抗拒的现实。
艾德里安殿下,帝国最高贵强大的S级雄虫,正在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细致入微又强势霸道的方式,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牢牢护住。
为什么?
巨大的疑问盘旋在心头,但身体深处涌上的疲惫和药效,以及那残留的、温暖的精神力安抚,如同温柔的潮水,慢慢淹没了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艾德里安,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极轻地说了一句:“……谢谢您,殿下。”
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软化的依赖。
艾德里安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微光,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兰斯。”他说,“我就在这里。”
那声音仿佛带有魔力,驱散了最后的不安。
兰斯洛特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在彻底陷入黑甜的睡眠之前,他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殿下叫他“兰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