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共享…王位? ...
-
兰斯洛特是在一种极其陌生的感受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知到的不是预想中军事监狱特有的阴冷潮湿和铁锈味,而是一种极淡的,清冽又温和的雪松冷泉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奇异地抚平了他精神海中因重伤和抑制剂带来的躁动不安。
紧接着是触感。
身下是难以言喻的柔软,仿佛躺在云端,温暖干燥的织物轻柔地包裹着身体,与他记忆中冰冷粗糙的囚服和硬板床天差地别。
伤口处传来的并非持续的、折磨人的剧痛,而是一种被妥善处理后的、带着清凉药效的钝痛,以及……一种更奇异的,温和而强大的精神力正如同暖流般缓慢地渗透进来,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濒临枯竭的精神域。
这精神力……浩瀚如星海,却又温柔得像春日融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令人心悸的安抚力量。
是谁?
他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沉重无比。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唯有听觉在慢慢恢复。
他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还有……一道呼吸声。
很近。
就在他身边。
那呼吸声平稳而绵长,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存在感。
这不是监狱。
监狱里不会有这样高级的医疗护理,不会有这样舒适的环境,更不会有……这样一个人守在他身边。
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冲击他的脑海。
为他挡枪时那撕裂般的剧痛,能量冲击波灼烧内脏的感觉,陷入黑暗前听到的嘈杂呼喊和“叛徒”、“拿下”的厉喝……冰冷沉重的镣铐锁住手腕脚踝的触感……
叛国罪。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冰冷的痉挛。
他应该在西塔看守所,那个以严酷著称的地方,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和必然的毁灭。
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守着他的人是谁?
是新的审讯手段吗?
用舒适的环境和虚假的温和来瓦解他的心防?
警惕心瞬间攀升至顶点。
兰斯洛特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华美精致的天花板,柔和的灯光从镶嵌的壁灯中洒下,不刺眼,却足以视物。
他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陈设奢华却并不庸俗,每一件物品都彰显着主人极高的品味和地位。
空气净化系统无声地运转,保持着空气的清新和适宜的湿度。
他正躺在一张宽大得不可思议的医疗床上,身上盖着柔软如羽的丝被。
而那个守着他的人……
就在床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丝质家居服,略显凌乱的额发柔和了他面容上惯有的那种疏离感。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因为长时间的守候而有些疲惫,闭着眼,呼吸均匀。
但即使是在浅眠中,他的脊背依旧挺直,流露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与威严。
兰斯洛特的瞳孔骤然收缩。
艾德里安殿下?!
帝国最高贵的S级雄虫,亲王陛下?!
怎么会是他?!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心中的疑虑。
他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境,或是伤重产生了幻觉。
艾德里安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守着他这样一个被指控叛国的罪雌?
这简直比叛国罪本身更让他觉得荒谬。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注视的目光,又或许是感知到他精神力的细微波动,椅上的雄虫睫羽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眸,颜色如同最纯净的紫晶,平日里总是蕴藏着令人难以接近的淡漠与威严,但此刻,在那片紫色星海中缓缓漾开的,却是……担忧?
欣喜?
还有一种兰斯洛特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
四目相对。
兰斯洛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起身行礼,这是刻在每一位军雌骨子里的对高阶雄虫,尤其是对眼前这位亲王的敬畏。
然而他刚一动作,浑身各处传来的剧痛就让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柔软的枕头里,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动!”
艾德里安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责备。
他几乎是瞬间就起身来到了床边,俯身,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轻轻按在他的未受伤的肩膀上,阻止他再次妄动,另一只手则熟练地探向他的额头,感受那里的温度。
那手掌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和一缕更清晰的雪松冷泉气息。
兰斯洛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亲王殿下……触碰他?
如此近距离的,甚至可以说是亲昵的触碰?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他的记忆里,艾德里安殿下永远是高悬于天的冰冷星辰,强大,尊贵,遥不可及。
他们之间的交集仅限于必要的军务汇报,殿下公事公办的冷漠态度曾让他一度认为,这位强大的雄虫或许厌恶所有军雌。
可现在……
“还在发烧,”艾德里安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那声音低沉悦耳,此刻却拧着眉头,带着明显的不满,但那份不满显然不是冲着他,“医疗组说是伤口感染引起的,抑制剂也加重了身体负担。你需要绝对静养。”
兰斯洛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痛,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殿……下……?这……是哪里?您……”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您为什么……
无数问题堵在喉咙口,却因为虚弱和极大的困惑而无法顺利问出。
艾德里安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收回探体温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就着俯身的姿势,深深地望进兰斯洛特因伤病和疑惑而显得有些脆弱的眼底。
“这里是我的私人医疗室。”他开口,声音是帝国上下都熟悉的那种高贵清冷,但语调却异常平稳,甚至可以说是温和,“你伤得很重,兰斯洛特。西塔的环境不利于你恢复。”
他顿了顿,紫晶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光芒让兰斯洛特心头一紧,仿佛看到了平日在议政厅那个杀伐决断的亲王。
“至于叛国罪的指控,”艾德里安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从未相信过。”
兰斯洛特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因为高烧出现了幻听。
殿下……不相信?
“那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艾德里安继续说道,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兰斯洛特的脸,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这是一场针对你的卑劣阴谋,兰斯。而我,绝不会让它的得逞。”
兰斯洛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涌上,冲垮了他强行筑起的警惕和冷静。
在那冰冷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了太久,骤然接触到如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维护,竟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雄虫,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
他急忙垂下眼睫,试图掩盖这一刻的失态。
作为一名军人,尤其是一名被指控叛国的军人,在亲王面前流露脆弱是绝不被允许的。
然而,艾德里安却似乎并不在意。
他甚至又靠近了些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蛊惑力:“听着,兰斯洛特。现在的局势复杂,公开为你辩白需要时机。所以,暂时,‘囚禁’在我这里,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兰斯洛特猛地抬起眼。
囚禁?
在亲王殿下的私人宫殿?
这……
艾德里安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唇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让他整张过于完美的面容瞬间柔和了许多。
“而我对你的‘赦免’方式……”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敲打在兰斯洛特的心弦上,“就是与我共享帝国的权柄与责任。兰斯洛特,待你伤愈,我将向帝国正式宣布,你将成为我的执政官,与我并肩。”
共享……王位?
执政官?
并肩?
这几个词带来的冲击,远比之前的“不相信指控”和“保护”更加猛烈,更加石破天惊!
兰斯洛特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过于惊人的信息。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赦免的范畴,这是……这是将他从罪雌的身份,直接擢升到了帝国权力的顶峰!
为什么?
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仅仅是因为不相信他叛国?
还是……
他看着艾德里安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紫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自己苍白震惊的模样,而那眸底深处,除了威严和决心,似乎还藏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更加复杂深沉的东西……
“现在,”艾德里安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但语气依旧温和,“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休息,尽快恢复。”
他转身,从旁边的恒温台上取过一杯温水,插入吸管,然后极其自然地递到兰斯洛特的唇边。
“喝点水,你需要补充水分。”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兰斯洛特看着递到嘴边的吸管,又看了看神色平静自然的亲王殿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让尊贵的亲王殿下亲手给他喂水?
这比共享王位的提议更让他感到惶恐和无所适从。
“殿下,我……”他试图拒绝,声音干涩。
“这是命令,兰斯洛特元帅。”艾德里安的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或者,你更希望我亲自用别的方式喂你?”
别的方式?
兰斯洛特的脸颊控制不住地腾起一丝微弱的热气,他不敢细想那“别的方式”是什么。
在亲王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紫眸注视下,他最终只能僵硬地,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含住了那根吸管。
温热适度的水流缓缓滋润了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难得的舒缓。
他垂着眼睑,不敢去看此刻亲王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专注而……温柔?
这一定是错觉。
一定是因为伤得太重了。
他默默地喝着水,脑子里乱成一团。
叛国的阴霾似乎并未散去,但在这间充斥着雪松冷泉香气的温暖房间里。
在帝国最高贵的雄虫亲王说出“我从未相信”和“共享权柄”的话语之后。
一种带着巨大不确定性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未来,似乎正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在他面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