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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坍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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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青鸟画廊,“回响”画展,翡翠鸟VIP专场。
今天的云上城比开展当天更显局促。
翡翠鸟会员们穿着考究的礼服,手持香槟杯在展厅里穿梭,玻璃地面映出他们交错的鞋跟,与墙上的画作构成一幅流动的剪影。
祁忻云处理完维护局的事赶到云上城大门口时,手机刚拨通柯愈的号码,“你在哪?”
他安检完走进一楼入口,声音被淹没在云上城悠扬的古典背景音乐里。
电话那头传来柯愈含着笑意的声音,混着电流的杂音有些模糊,“二楼,VIP展区这边。”
祁忻云抬头,透过挑空的玻璃台,果然看见二楼平台边缘立着个熟悉的身影。
柯愈穿着件米白色休闲西装,手里举着杯香槟,正低头对着手机笑。
“手里拿的是酒?”祁忻云问,视线隔着玻璃与他对上。
“嗯,香槟。”柯愈对着电话扬了扬杯子,口型清晰可见,“闻着挺香,就拿在手里晃晃。”
他特意对着话筒轻嗅了一下。
背景音乐声突然拔高,祁忻云皱了皱眉,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他对着柯愈,做了个“上去找你”的手势,挂了电话往玻璃楼梯走。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是入口处的巨型鱼缸。
原本安静蛰伏的龙骨蛇鱼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猛地从水底窜起,灰黑色的巨大身体撞在落地鱼缸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水花像喷泉般溅出,弄湿了半片地面。
离得近的几个会员被溅了满身水,礼服上晕开深色的湿痕,尖叫声瞬间刺破了优雅的氛围。
祁忻云回头看了一眼,蛇鱼还在疯狂撞击缸壁,他没多停留,只是加快脚步往二楼走。
柯愈还站在刚刚的位置,往下望了望,眉头微蹙,显然也注意到了楼下的混乱。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还没来得及交换个眼神,祁忻云脚下就传来一声脆响。
是玻璃楼梯……裂开了?!
透明的钢化玻璃表面竟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紧接着是更刺耳的碎裂声,身后传来女人的尖叫,那人直接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倾斜的台阶滑了下去,高跟鞋在玻璃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祁忻云抬头朝二楼喊,“小心!”
话音刚落,手边的玻璃扶手突然“砰”地炸裂,碎片像锋利的冰碴四溅开来。
他下意识缩手,却见裂痕正从一楼往二楼蔓延,每一级台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祁忻云,赶紧离开!”柯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
“别挤!贴着内侧走!”祁忻云没听见柯愈喊他,只顾着去扶一位摔倒的女士了。
目光所及,乱象丛生。
有人蜷缩在角落发抖,有人踩着碎玻璃往二楼爬,还有个年轻女孩被断裂的扶手玻璃划破了手臂。
祁忻云将人护到一楼安全区,刚想回头再去接应,就见二楼的柯愈拽着两个险些滑下来的会员,正将他们往平台内侧拉。
“瑶姐!”祁忻云掏出手机,手机信号很差他拨了两次才把电话拨出去,“云上城突发意外,立刻派救援……”
电流声突然淹没了后半句,听筒里只剩下“滋滋”的杂音。
他对着话筒重复了三遍情况,才不确定地挂断,抬头时正看见一楼的巨型鱼缸表面浮现出蛛网纹,龙骨蛇鱼在缸内疯狂冲撞。
“离鱼缸远点!往大门撤!”祁忻云扬声喊道,伸手推开几个还在拿着手机,不顾安危也要记录下眼前惊险时刻的翡翠鸟会员。
人群像被捅破的蚁穴,朝着出口处涌去,却在中途被楼梯口的混乱堵住。
二楼的人想下来,一楼的人想出去,两拨人挤在楼梯转角,惊惶的哭喊声震得玻璃墙面嗡嗡作响。
玻璃平台上,柯愈正指挥着人群往西侧的安全出口移动。
“从这边走!玻璃楼梯不能用了,出口通地下停车场!”他拽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往通道口推,眼角余光始终锁着一楼的祁忻云。
可刚走几步,队伍就卡在了通道口,那扇门正对着一楼鱼缸的方向,几个会员望着下方不断开裂的玻璃缸,脸色惨白地往后缩,“不敢!万一鱼缸爆了,那条鱼跑出来……”
“快点!”柯愈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扫过平台另一侧。
关念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他背对着人群,面对着满地狼藉的画作,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
那笑声不高,却能一下子刺破当下的嘈杂。
柯愈心里一紧,冲他喊道,“关念!快离开那里!”
关念没回头,反而弯腰捡起一幅掉落的画,指尖抚过画中扭曲的光影,笑得更疯了。
柯愈皱着眉刚要走过去,就见关念猛地转身,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脚下却一滑。
玻璃平台不知何时已开始倾斜,关念半个身子悬在了边缘。
“抓住我!”柯愈扑过去,伸手在半空虚抓。
关念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柯愈伸出的手,又看看下方倾斜的虚空,犹豫着不敢动。
与此同时,祁忻云刚将最后一拨人推出大门,转身时瞥见四周的玻璃幕墙上那些支撑结构的玻璃柱上,竟也爬满了裂痕。
他刚想喊柯愈注意,头顶的吊灯突然剧烈摇晃,水晶碎片簌簌落下,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墙上的画作接连坠落,画框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人群的尖叫,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柯愈终于抓住了关念的手腕,手指刚用力,就听见楼下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
巨型鱼缸爆裂了。
近吨的水裹挟着碎玻璃喷涌而出,像白色的巨兽吞没了一楼。
龙骨蛇鱼的巨尾扫过,将地面上的一切狠狠拍向四周的玻璃墙,撞击墙面的瞬间,一幅巨大的画作正好砸落,画框在地上摔得粉碎。
水花漫到膝盖时,祁忻云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水雾与混乱,精准地撞上二楼柯愈的目光。
那对视只有一秒。
从默契的确认,到骤然的惊恐!
鱼缸碎裂的冲击波撞向二楼挑空平台的承重柱,把本就倾斜的平台突然又折断成了好几块,像被无形的手掰断的树枝。
祁忻云看见柯愈被平台的倾斜带得往边缘滑去,他拽着关念,两人不知为何在平台边缘顿了顿,像是被什么绊住了。
“柯愈!离开那里!”他嘶吼出声,声音却被水声吞没。
下一秒,二楼平台彻底坍塌。
玻璃碎裂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无数碎片混着钢筋坠落,扬起的粉尘遮天蔽日。
祁忻云被气浪掀翻在地,等他呛着水爬起来时,整个云上城已陷入黑暗。
远处传来救援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祁忻云抹掉脸上的水,朝着二楼坍塌的方向疯跑,脚下的碎玻璃硌得生疼。
可黑暗里只剩下周遭一切扭曲的呜咽,那个穿着米白色西装的身影,连同那片倾斜的平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柯愈!柯愈!”他的喊声撞在残存的玻璃墙上,弹回来,只剩下空洞的回音。
积水漫过膝盖,混着玻璃碎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
祁忻云在废墟里踉跄前行,心脏像被一只手攥得生疼,终于,在一处倾斜的玻璃幕墙下,他看见了柯愈。
柯愈躺在一片狼藉的积水中,西装被血染成深褐色,后背扎着数块玻璃碎片,最刺眼的是颈侧,一片锋利的玻璃斜插在那里,边缘还在不断渗出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进水里,晕开一圈圈刺目的红。
祁忻云只觉得眼前骤然被血色铺满,连呼吸都跟着滞涩。
他跌跌撞撞扑过去,一把扯下自己的外套,按在柯愈颈侧的伤口附近。
布料瞬间被浸透,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烫得他指尖发颤,“柯愈!柯愈!”
柯愈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视线在他脸上聚焦了片刻,嘴角竟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没事……”
祁忻云的声音发紧,手下的力度又加重了些,“再坚持一下,救援马上就到。”
“祁组长…”柯愈的声音气若游丝,呼吸带着血沫的腥甜,“关…关念…有问题…”
祁忻云的心像被针扎了下,喉头发哽,“好,马上抓他。”
这哄小孩似的话让柯愈发笑,牵动颈侧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口气,却依旧还有心思玩笑道,“这次…你预备…送…送什么…给…我…”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祁忻云的语速快得像怕被死神抢了先,“只要你想要…”
“好…让我…好好…想…想…”柯愈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忽然往旁边偏了偏,像是没了力气。
祁忻云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肩膀,尽可能不让他的身体没入水里。
他慢慢抬手,避开那些扎人的碎片,环住了柯愈的后背,“你家离维护局近,我9点上班8点50出门都来得及。”
“嗯…”柯愈的回应几乎不可闻。
祁忻云俯身又朝他凑了凑,见对方没了回应,他又小心翼翼地道,“能住你家挺好的。”
柯愈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搭在祁忻云的手臂上。
“不然,我之后就搬去你那儿住吧。”祁忻云收紧手臂,将他往怀里带了带,“等你好了,哪天早上没课的话,就去平安里帮我搬家,怎么样?”
祁忻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越说越语无伦次,也做好了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心理准备。
良久,直到救援人员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更清晰的一声回应也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