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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不是坏人 ...

  •   天地半岛的书房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漫在深色的书架上,将一排排书籍的轮廓晕得柔和。

      柯愈站在书桌前,沉声道,“我父亲是AI神经模拟工程师,母亲是算法架构研究员,都是跟人工智能技术打交道的。”

      “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三口就定居在海外,直到我十岁那年…”他抬眼看向祁忻云,眼底映着灯光的碎片,“那天我放学回家,一个人在家等了整整一夜,等来的却是他们双双离世的消息。”

      他顿了顿,又道,“后来我被送进当地的福利院,一年后,姨父姨妈办完所有手续,才把我接回了却州,后面几年我都住在甘家。开始的几年,我几乎没法正常跟人交流,好在他们都对我很照顾,慢慢地,我才好起来。”

      祁忻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柯愈微垂的眼睫上。

      他没插话,连呼吸都放轻了,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地发疼。

      “读大学的第一年,我才敢回到以前住的地方,那里的摆设还是跟之前一样,只不过家里很乱,所有东西被翻动过,还有几面墙塌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倒的,还是人为的。”柯愈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我记得很清楚,院子里露天泳池的台阶是我爸妈亲手砌的,我撬开那里,在台阶的瓷砖夹缝里找到了一本笔记本。”

      “里面全是实验记录,那一刻,我才真正了解了我的爸妈。”他的声音发着颤,“也发现,他们根本不是意外去世。”

      “跟我爸妈一起工作的所有人,一夜之间全死了,死于信号辐射过量。”柯愈的指尖攥成了拳,“因为牵扯太多人命,远景创界明面上被取缔了,可这些年,明里暗里打着它旗号敛财的从没断过,我想弄清楚真相,我爸妈到底在研究了什么?目的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被……”

      他没再说下去,空气里只剩下空气净化器轻微的嗡鸣。

      祁忻云这时才开口,声音低哑,“你…别难过……”

      “早就……不难过了。”柯愈扯了个笑,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笔记本我扫描了,这电脑从没连过网,内容都存在里面。”

      祁忻云接过电脑,机身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他指尖拂过冰凉的外壳,抬眼看向柯愈,“谢谢。”

      柯愈愣了愣,眼神有些闪躲,心虚似的问,“谢什么?”

      祁忻云张了张嘴,那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道,“你提供的笔记本,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柯愈一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见祁忻云盯着屏幕,脸色渐渐凝重,他才轻声开口,说道,“之前,我见过你两次。一次是我姐生日,那天她跟路西哲分手了,路西哲大醉是你过来接的他。还有一次,是却州大学新生入学,你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那天我还跟你合了影,就在礼堂门口。”

      他看着祁忻云的侧脸,语气认真,“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

      柯愈的目光很亮,带着点急切的坦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坏人。”

      祁忻云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笑,那笑意很淡,温柔地漫过眼底,“我知道。”

      祁忻云滑动鼠标,屏幕上的文档翻到某一页,密密麻麻的外文名单占据了大半篇幅。

      他逐行扫过,发现没有一个中文名字,也没有与自己父母的音译相似的名字,心头莫名松了口气。

      柯愈没再出声打扰,只在祁忻云停顿皱眉时,轻声解释两句,“这里被水泡过,字迹糊了大半。”

      “这几行是算法模型参数。”柯愈认真道,“笔记本里夹杂着太多生僻的专业术语,像‘神经突触模拟阈值’‘量子纠缠算法矩阵’之类的,像是AI领域的暗语,不同页面都反复出现过。”

      祁忻云倒不陌生这些,当年维护局查封远景创界时,卷宗里也散落着类似的词汇,此刻在笔记本上找到呼应,反而让线索更清晰了些。

      他指尖忽然顿在屏幕一角,那里有个手绘的小鸟图案,线条简单却勾勒得鲜活,鸟喙处还特意点了点金色。

      祁忻云放大图案,像素颗粒微微模糊了边缘。

      “这就是我答应原风平参加云上城画展的原因。”柯愈的声音适时响起,“看到这个图案,总觉得和青鸟画廊脱不了关系。”

      “和青鸟画廊的翡翠鸟会员标识,并不完全一样。”祁忻云对比着记忆里的标识,从整个轮廓,到鸟尾的弧度和翅尖的纹路都有差别。

      “对,说像不像,也不可能完全是巧合。”柯愈前倾着身子道。

      祁忻云点点头,“总归是条线索。”

      文档翻到末尾时,他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柯愈微垂的眼睫上,“你没被接回却州的那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柯愈愣了愣,没想到祁忻云会突然发问,旋即扯出个笑,眉头微微蹙着,说道,“不好,被欺负惨了。”

      祁忻云料到他过得不好,可柯愈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比直白的诉苦更让他心头发闷,他试图安慰柯愈,“反正,都过去了。”

      其实祁忻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发问。

      只是,一想到柯愈说过回却州后花了好几年才恢复,就忍不住想知道那段日子藏着多少难捱的时刻。

      “确实。”柯愈却像卸下了什么,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被发现酒精过敏,他们觉得稀奇,总逼我吃酒心巧克力。”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福利院的孩子大多是被遗弃的,他们喜欢看别人痛苦,好像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比较幸福一些。”

      空气静了几秒,柯愈忽然坐直身子。

      “祁组长,你知道吗?”他目光清亮,看向祁忻云,认真道,“我姐和路西哲从小一起长大,有好次路西哲跟我姐提起你,我都正巧在边上。”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路西哲说你总一个人扛着事,说你不容易,夸你……我听着,也觉得你很了不起,觉得我们的经历…还真的有些相似,所以我…很想靠近你。”

      祁忻云猛地别开视线,耳尖悄悄泛了红。

      书架上的灯光落在他侧脸,将那点不自在照得分明。

      良久,他才低声道,“我的人生稀里糊涂,寄人篱下,哪里谈得上了不起。”

      柯愈见他避开话题,立刻识趣的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起身往门口走,“不说这个了,祁组长,晚上介意吃点碳水吗?我去煮碗面,你慢慢看。”

      “不介意。”祁忻云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书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鼠标滑动的轻响。

      两小时后。

      夜深了,书房里的灯光透过门缝,在客厅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祁忻云端着只剩些面汤的空碗走进厨房时,看见柯愈歪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黑色西装外套被他搭在腿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祁忻云放轻了动作,开水龙头时特意调小了水流。

      瓷碗碰撞的轻响还是惊动了沙发上的人。

      柯愈睫毛颤了颤,猛地睁开眼,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吵醒你了?”祁忻云关了水龙头,手里还捏着擦碗布。

      柯愈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点沙哑,“没,本来想坐一会儿等你,不小心就睡着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祁忻云把碗放进消毒柜,转身要去拿外套。

      “我送你。”柯愈几乎是立刻接话,动作比说的还快,已经站了起来,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祁忻云心里了然,眼前这人哪里是不小心睡着,分明是故意守在客厅等他。

      他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

      “那也得送。”柯愈坚持着,已经走到玄关换鞋,他换鞋的动作慢急了,如果不是换不来,就是不想换。

      “那不然……”他的声音带着点试探,“今晚,你还睡之前的房间?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卫生间里你的牙刷、毛巾,都还在。”

      他说得飞快,像是怕被打断,“反正……也不麻烦。”

      祁忻云抬眼看向他,目光沉静,带着点柯愈读不懂的复杂。

      客厅的落地灯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沉默在空气里漫开,久到柯愈以为他要拒绝时,才听见他开口。

      “这么晚了,其实我也想留宿,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祁忻云的声音里竟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柯愈猛地愣住,随即眼里炸开细碎的光,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连眉梢都扬了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祁忻云说这样半开玩笑的话,带着点坦诚的柔软,像冰层下悄悄涌上一股暖流。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连忙侧身让开,语气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

      柯愈目送祁忻云回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他才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看似敏感又谨慎,却藏着最细腻的共情,只要你愿意先毫无保留地递出信任,他就会卸下层层戒备,露出内里温热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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